另一方則認為,此時不是追究誰是誰非的時候,應當以大慶邊境安危為重。先撥款支援,再論主將失職與否。朝堂上下甚至還為這事兒扯了小半個月的皮。戶部以去歲江南賑災耗費巨大,如今拿不出糧餉為由推三阻四。
有憂心西北邊境戰況的官員為此事據理力爭,與這些事不關己的官員隔三差五地一通唇槍舌劍。
皇帝被他們吵的頭疼,便各打五十大板。
戰事如何能糊弄?沒有糧草和甲胄,駐軍們又如何能守住西北?
這事兒是能各打五十大板解決的麼?西北要塞關乎大慶的安穩,必須得慎重。畢竟若西北邊境當真失守,韃靼舉兵南下,衝入關內,後悔可來不及。
一時間朝堂內外,都議論紛紛。
皇帝自然也知曉嚴重性,但刀子還沒砍到臉上,總覺得沒那麼嚴重。再來,戰報送到京城除了匯報戰況以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求軍備物資和增兵支援。
撥款,朝廷是有那麼點困難的。
說起來,這些年大慶大大小小的災禍接二連三,賑災要錢,打仗要錢,修水利也要錢,國庫便是再充盈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何況去歲江南水患,死傷上千人。戶部為了給太子蕭承煥擦屁股,又一次大出血撥款修河道,安撫災民,確實是拿不出錢。
朝堂上為了這事吵的不可開交。
糧草是務必得運送去西北的,這一點毋庸置疑,所有人的共識。就是如今這個銀子該怎麼拿,從誰那裡拿,就是個十分難解決的問題了。
國庫空虛,他們總不能變出銀子來吧?去歲江南還遭了洪災,魚米之鄉都沒糧了,朝廷是真的窮。
顧斐默默站在右側的末端,豎著耳朵聽前頭的大人們各執一詞,眉頭慢慢地擰起來。
他一個五品修撰,這個場合還沒有他說話的地方。哪怕心中有不同的意見,也隻能木著一張臉聽從上面人的指示。不過眼睜睜見這群人吵了快一個月還沒有結果,他的心中不由的憋了一股悶氣。
當日下朝後,他沒著急回去,秘密去了楊侍郎的府上。
禮部侍郎楊茳是蕭衍行的人,顧斐是知道的。雖說蕭衍行那邊沒有給過他準確的名單,但憑借上輩子的記憶,顧斐清楚如今朝堂上有不少人是站在蕭衍行這一邊的。他今兒會去楊家拜訪,也是打著事先跟楊茳接觸解除,詢問一下蕭衍行那邊怎麼解決軍備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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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楊家確實正在為軍資之事發愁。
西北要塞戰事突起,打了個措手不及。蕭衍行那邊還沒來得及給京城來信,自然也就沒什麼指示。但這些廢太子黨也知曉問題的嚴重性,提前在商議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西北等闲要固守的,畢竟蕭衍行人就在那邊,一旦有事,廢太子首當其衝。
若是韃靼人上了太子性命,這可是要關乎大慶的未來。
楊家的書房聚集了一批人,跟在朝堂上一樣愁眉不展。一群人商議了許久日,未果。
顧斐端坐在其中,沉思了許久,提出讓各大世家捐贈財物來解決。
“怎麼說?”
“各大世家,腰纏萬貫的多如牛毛。每日府中花出去的銀兩如流水,隻要他們捐出一個月的花銷,十個世家就能湊足軍資。”顧斐可太清楚了,就算柳家這樣自稱書香門第樸素的人家,山珍海味,齒甘乘肥,軟裘快馬,每日的花銷也在上千兩。何況別家更奢華的世家?
……這倒是。
這話說出來,有不少大人面上尷尬。他們府中的一日花銷,也大抵是這個數目。
書房靜了一靜。
許久,沒人繼續開口。
楊茳嘆了口氣,以明日再議提前結束了這場會議。
顧斐從楊家走出來,扭頭看了看楊家的牌匾,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來之前他抱了很大的期望,不得不說,走的時候他十分失望。所以第二日的商議,顧斐沒有再去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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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朝堂之上,自然又舊事重提。
西北邊境接連戰報送至京城,催得越來越急。朝廷上下為了此事也吵得不可開交,一直沒得出個好的解決辦法。今日,又是一番唇槍舌戰。
就砸一輪爭執過後,中場休息。忽然兩個宮人從外頭抬了一個大銅鼎進了大殿,放在了大殿中央。
眾人雲裡霧裡之時,就見幾位新晉官員忽然上前,當眾表示願意捐贈一年的俸祿,支援西北戰事。
話音一落,開口的第一個人摘取了身上諸多值錢之物,叮呤咣啷地放進了銅鼎之中。第一個人走過,後面陸陸續續有不少人上前,一個接一個往銅鼎中放置了財物。顧斐是最後一個,他目不斜視地從眾人身後走上前,將身上所有的財物掏了出來。
此舉全程不過幾息的功夫,卻仿佛過了一年那麼長。
幾個年輕官員這莫名其妙的一舉,朝堂上下驟然間鴉雀無聲。
皇帝端坐在上首,饒有興致地看向這幾個年輕人,許久,目光幽幽地落到了站在最前排眼觀鼻鼻觀心的各位老大臣們。
雖無言,卻好似有千斤重。
一時間,目光刺目的叫這些裝聾作啞的老大臣如坐針毡,有些人已經繃不住面紅耳赤。
“聽聞一些大人府中開銷甚大,一日少不得得千兩紋銀。”皇帝的話幽幽地從頭頂飄下來,好似沒有惡意隻是調侃一般的道,“不知是真是假?”
話音一落,前排硬著頭皮不接茬兒的老臣們身體一僵,更沉默了。
“顧修撰,你來說。”
顧斐被點了名,一瞬間,朝堂上下的目光全看了過來。
他倒是也沒慌張,就隻是鎮定地走到大殿中央。他朗聲開口:“回稟陛下,下官不知各位大人府上一日花銷多少。不過陛下若是問下官,一隻鮑魚多少銀兩,一斤金絲燕窩多少銀兩,一兩武夷大紅袍多少銀兩?一匹雲錦多少銀兩?下官許是能答上一二。”
說著,他也不必皇帝繼續問便道:“一隻鮑魚三兩紋銀,一盤得三十兩紋銀。一斤金絲燕窩三十兩,估摸著夠一個人每日吃一碗吃上半個月。一兩武夷大紅袍百兩銀子起步。一匹雲錦三十兩……”
隨著顧斐的嘴裡爆出確實的數據,滿朝堂的人越聽越心驚膽戰。
顧斐仿佛瞧不見有些人額頭的虛汗似的,慢吞吞地做了最後的收尾:“陛下,下官出身貧寒,也就見識過這些好東西。其他的,下官還沒見識過,不曉得什麼價位。”
皇帝本也是故意譏諷一下這些整日喊窮的大臣,結果這一問,也問得自個兒驚心。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往日他雖知曉下面有些人活得奢靡,卻從未有過一個確切的概念。如今當顧斐當眾把具體的數字爆出,他才驚覺竟然如此驚人。確實如顧斐所說,這些人有那闲工夫為了一百萬兩軍資吵上十天半個月,不如做點實事。
他們隻需要一人捐出半個月的開銷,就足以支付這些。
皇帝的眼睛眯了起來:“各位愛卿以為如何?”
眾人能以為如何?
自然是無一人敢說話。
接下來,捐錢變得順暢了許多。眾人紛紛表示,都願意捐贈部分家財支援西北。
且不說京城為了支援軍資一事,顧斐從一個被眾人看好的英年才俊,變成了顧頭不顧腚的魯莽蠢材。還沒走上青雲路,就同時得罪了朝堂上十五位四品以上大官,往後怕是到死都翻不了身,當真愚不可及。就說後宮的妃子們也在為一個呂黎的出現同仇敵愾,難得的團結起來。
不為其他,隻為這個靈嫔實在太受寵了。
受寵到已經突破了所有人的認知,擊碎了好些人的自尊心。
她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不拿後宮女子當回事的皇帝,會這麼的容忍一個女子。即便這個女子確實長得美麗動人,但往日後宮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稀罕的美貌。
就像曾經的皇後,豔絕京城,豔冠後宮。
那位不僅僅是長相上的傾國傾城,更有著男子都沒發匹及的學識和才能。長相、氣度、才能、心胸,無一能挑出錯來。這個呂黎到底憑什麼?憑這點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氣質麼?韓皇後那是骨子裡的高傲,這呂黎高傲個什麼勁兒?!
她們瞧不慣呂黎,手卻又伸不進長樂宮。
是的,呂黎一進宮就被單獨賜了宮殿。長樂宮。一個嫔妃,沒有過生育皇嗣的功勞,也沒有強勢的娘家為大慶立下過汗馬功勞。她就靠著一張臉得了這麼多的優待,其他宮妃們根本不服!
“王婕妤,你就不生氣麼?”
“氣什麼?”
“氣這靈嫔啊!她一來把咱們的寵都搶完了!”
“……可不是?”王如意真的很想說,什麼叫搶?那些寵愛本來也不屬於你啊,嘴上卻十分贊同的附和,“這靈嫔未免太霸道,也不曉得她能得意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