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他知道溫氏有異心比王姝知道的更早很多。蕭衍行看似對後宅不管不顧,但後宅的所有人,一起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袁嬤嬤有些頭疼,沒想到這位雄心壯志的溫侍妾把主意打到王姝的頭上,不知道是聰明還是愚蠢。
“爺,就這麼放著不管麼?”當初溫氏就是袁嬤嬤親自上門去挑的,自然清楚蕭衍行納溫氏的目的。四個妾室,溫氏和王姝都是必須留下來的人。
“不用管。”蕭衍行翻動了一頁書,頭也不抬道。
袁嬤嬤面上有些難色,隨著主子爺年紀漸長,她越來越揣摩不住主子的心思了。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摸準過主子爺的心思。既然溫家這麼重要,為何不壓制住溫氏想要往外跳的心?
書房內燈火通明,牆角的雁足燈燈芯隨風搖晃。燭光晃動之中,影子落在臉上顯得深邃。忽地燈芯噼啪一聲炸響,屋中驟然變亮,室內靜得隻聽得見輕微的呼吸聲。
袁嬤嬤拿挑燈棒去撥弄了幾下燈芯,又將涼掉的茶水端下去換成熱的。
許久,他才緩緩地從書中抬起頭。
書房靠東邊的窗戶是開著的,透過這個窗,能清晰地瞧見不遠處王姝的廂房。蕭衍行的目光順著燈光看過去,注意到王姝屋中的燭火熄滅,才啪地一聲合上了書。
正在撥弄燈芯的袁嬤嬤一愣,抬頭看過去。
見主子一張臉冷冷清清,明明沒什麼表情,卻看得出是生氣了:“殿下,可是要回屋歇息了?”
蕭衍行沒有應,放下書起了身。越過她徑自往門口走。
袁嬤嬤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曉得主子爺又鬧了什麼脾氣。就見蕭衍行取下了搭在衣帽架上的大麾,頭也不戶地朝她抬了抬手。她趕忙上去取了燈籠過來,點上遞給他。
衣裳不用她服侍去穿,蕭衍行不喜女子近身伺候,素來都是自己料理自身的事兒。
蕭衍行披上了瑩白的大麾,一手提著燈籠便走出了門。
夜裡又開始下雪,寒風呼嘯,吹得衣袂紛飛。涼州的冬日裡雪總是多,一到深冬便下個不停。即便是夜晚,月色照著雪白的地面,反射出亮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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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拂動的門廊下的燈籠明明滅滅,他提著燈籠穿過方形的回廊,靜靜地站在了王姝房門前。
王姝才剛剛躺下,喜鵲端著煤油燈一開門便看到門口站著的人,差點沒嚇死。
“爺?”
“嗯。”蕭衍行目光看向屋內,“她睡熟了?”
“還沒,”喜鵲知曉主子爺不喜女子近身,自覺退後好幾步行禮道,“小君剛歇下。”
“退下吧。”
冷清的嗓音仿佛夾雜了冰雪,一瞬間凍得人神志清醒。喜鵲不敢違背,麻溜地離開了。
王姝縮在被子裡,感覺到由衷的幸福。這冰天雪地的季節,沒有什麼地方比被窩更讓人幸福了。她蜷縮著腳趾往下面貼了貼,喜鵲還專門給她裝了好幾個湯婆子。手裡抱著一個,腳下踩著一個,王姝感覺閉上眼睛就能陷入香甜的夢鄉。
室內還生了火盆,怕炭中毒,王姝還特意讓喜鵲將窗戶留了條縫。此時冰雪的氣息順著窗戶的縫隙鑽進屋子,縈繞到鼻尖,好聞的像是蕭衍行站在她的跟前……
說起來,蕭衍行身上的氣味真的是很好聞了。感覺一般男子想養出他那種味道都很難,估摸著跟蕭衍行本身十分愛潔有關。王姝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翻個身,就感覺鼻尖碰到了什麼。她於是睜開了眼睛,然後差點沒被立在床邊的人給嚇得撅了過去。
“……爺,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嚇死的。你肯定是逃不開關系的。”王姝無語地坐起身來,心情十分麻木。
蕭衍行:“……”
攜帶一身冰雪氣息的男人不疾不徐地將燈籠放到桌上,發絲有些湿潤,眉眼也沾了水色。他慢條斯理地點燃了床頭的燈,轉身坐在了床沿上。
怪不得方才覺得味道那麼像他,原來本人就站在她跟前。
此時他一身修身的蠶絲長袍,外罩著厚厚的大麾。
許是在外頭走了一圈染了冰雪,被屋裡的熱氣融化。黑如墨鍛的頭發與眼睫都染上了湿意。更襯得他膚色瑩白如玉,目若星辰,唇如朱染。他一雙眼睛靜靜地看向王姝,王姝默默往後退了一點點,有些被他盯得有點頭皮發麻。
“……作甚?”大晚上不睡覺,跑到她這裡來盯著她?
蕭衍行似乎有些糾結,眉頭微微蹙著。許久,他才開了口:“你不給我個交代?”
“???”嗯?
王姝冷不丁的被他這一句話給搞愣住了,“交代?”
第六十章
蕭衍行問她要交代, 這事兒光聽一句都覺得聳人聽聞。
王姝愣愣地看著眼前神情驕矜,一舉一動卻莫名透著一股憋屈勁兒的蕭某人,竟有一種無語凝噎的感覺。她快速地回憶了這段時日自己幹過什麼事, 大冷的天兒,凍都凍死了,她也沒怎麼出過門。當真叫人不敢相信, 她竟還有這個本事讓這位爺覺得委屈呢?
“……爺想要我什麼交代?”
左思右想,她最近好似沒幹什麼事,除了在屋裡躺著。
蕭衍行靜靜地端坐在床沿邊上, 身子挺拔如松。一雙眸子在晃動的燭光下燦若星辰,許是屋中的火盆暖和, 烘得他嘴唇紅得仿佛最上等的水墨畫點了朱墨緩緩暈染開來……
“沒什麼, ”他纖長的眼睫垂下去遮住了眼眸,嗓音輕飄飄的,“隻是忽然發現, 姝兒當真好定力。”
王姝福至心靈的一激靈, 明白了。
“……”搞半天是為了這事兒。
抬眸悄咪咪地瞥了他一眼,蕭衍行神情清淡地凝視著床頭的煤油燈。
沒有燈罩的阻隔, 燈芯的火光被窗戶縫隙漏進來的風給吹得搖晃, 仿佛星光在他的眸中閃爍。蕭衍行這人膚色極白,唇極紅, 發如墨。幾番濃烈的色澤撞在一起, 將他此時的樣貌勾勒得動人心魄。
這大美人, 單純處男哦……她的腦中不自覺地閃現了那日夜裡這位爺難得羸弱不堪卻我見猶憐的臉。
王姝火速垂下眼睛,不敢再看。多看一眼, 都是對她王家的家產不尊重!
套用一句後世的玩笑話,有那麼多家產, 還要什麼自行車?
她趕緊晃了晃腦袋,把這些不那麼健康的畫面給拋出腦後:“爺沒忘記我是被叫過去幫忙的吧?那都是為了救你,我還特意給你帶了藥。你不能狗咬,不是,恩將仇報!”
“嗯。”蕭衍行抬起眼簾,斜眼看向她。
“要不是我去的及時,也都要被那些人折辱了!”
“嗯。”
王姝趁機要求他道:“……記得我的好,爺將來少坑一下我。”
蕭衍行的一雙眼睛緩緩地眯起了。
他倏地俯下身,稍稍湊近了王姝的跟前。一股清淡的草木夾雜冰雪的氣息襲上鼻尖,這張臉瞬間就離王姝的臉隻有一掌的距離。
氣息相聞,王姝的一雙眼睛瞪得老大,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蕭衍行卻仿佛沒注意到她的窘迫,輕聲問她:“姝兒,你喜歡我這張臉?”
……她的顏狗屬性已經這麼露骨了麼?
王姝堅決不承認,搖了搖頭:“……沒。我對爺沒有半點非分之想,爺請一定放心。”
“便是有點非分之想也無不可……”
王姝非常有原則:“不能夠。”
拒絕的太幹脆,蕭衍行一下子被噎住了。
喉嚨裡梗了半天,他忽地笑了一聲。這妮子腦子都不過一下就拒絕了他,當真是可惡。蕭衍行這心裡頭莫名冒出了一股惱意,追問她:“為何?”
“太貴了。”
王姝很幹脆:“我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