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踮起腳湊近他的耳朵:「祝你快樂!」
他歪頭靠近我,我踮腳仰起頭。
又一束煙花綻放,耀白亮光將我們兩人的剪影映照在地面。
隻一瞬間,影子像是定格相片留存在我腦海。
親密無間。
13
我成了許江樹朋友裡最特殊的存在。
大家都知道,許江樹的東西不能碰,會挨罵。
遇上大少爺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還會挨捶。
有次沈竹生心血來潮,故意騙許江樹說我用了他的水杯喝水。
結果許江樹什麼反應都沒有,甚至就著杯口直接喝了口水。
每次放假回家,許江樹都會帶一堆進口零食回學校,他總是讓我先挑。
漸漸地,我開始享受這種特殊待遇。
畢竟就連我親爸親媽都沒這樣優待過我。
高三上學期,許江樹幾乎沒怎麼在學校上課,新賽季開始,他要去全國各地打比賽。
名次和榮譽是他通往理想大學的敲門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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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除了給外婆打視頻,我還要跟許江樹打電話,給他補課講題。
又一年春節,我爸再一次帶著老婆孩子去外地旅遊過年。
這次是他老婆給我打的電話。
她說,我爸供我到高中畢業,已經仁至義盡了,他們現在資金也緊張,以後大家各過各的,就別再互相打擾了。
我媽跟張叔領了證,兩人還在隔壁市貸款買了房。
年三十的飯桌上,我媽說過完年想把外婆接去一起住。
外婆:「等韓橋高考完再說嘛!」
我媽欲言又止,張叔拍拍她的手,表示今年最大的事情就是我高考。
吃完飯,我回房間換衣服,許江樹早早約了我去河邊放煙花。
出門發現忘拿手機,我拐回家,進門前聽到我媽尖銳的嗓門——
「我預產期在五月份,我又不能憋到他考完再生,老張公司請不下來假,媽……」
我愣了半晌,收回鑰匙,改成敲門。
談話聲戛然而止,我匆匆進屋拿了手機,然後跑離現場。
許江樹見到我時興奮揮手,等我走近,他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
「你怎麼哭了?」
「沒事。」
「說啊,誰欺負你了,我給你報仇去。」
「我媽懷孕了。」
話一出口,我的眼淚就再也控制不住:「她自己不要我,現在還要把外婆也搶走。」
我語無倫次,單純想要發泄情緒。
許江樹沒再說話,過了一會,他突然張開雙臂抱住了我:
「這不還有我呢,再有一個多月我就回學校了,咱們還要一起去北京上大學,有我在,不會讓你落單的。」
對,我還有許江樹。
人在脆弱的時候容易被情緒掌控,幹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比如當下,我腦子裡閃過了種種和許江樹相處時的畫面。
以及,孟澤陽和那個男生的同款衛衣。
我和許江樹,是不是也可以?
煙花上升至星空,我鼓起勇氣踮起腳。
我的嘴唇觸碰到了許江樹的側臉。
許江樹怔住了,反應過來之後,他迅速且用力地推開了我。
我跌坐在地,掌心撐地,蹭破了皮,把我疼醒了。
其他人恭賀「新年快樂」的歡呼聲中,我狼狽地站起身看著許江樹。
許江樹用力擦臉:「你幹什麼!」
「許江樹,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嗎?」
許江樹瞳孔倏然放大,左顧右盼確認周圍有沒有人注意:「你說什麼?」
我知道他其實聽見了。
而我也沒有勇氣再重復一遍了。
驚慌逐漸吞沒了我。
我好像,誤解了許江樹的意思。
許江樹隻是把我當朋友,可我卻對他有不一樣的感情。
難道是因為我被男生騷擾過,所以總是曲解他人對我的想法?
我轉身朝路邊走,許江樹沒有追上來。
大騙子許江樹。
我落單了。
14
四月份,許江樹通過了目標學校的單招專業考。
他沒回過學校,聽說新一輪籃球賽開始了,比賽之餘他還要參加校外文化輔導。
我打開過他的朋友圈,原本豐富的生活照片消失不見,隻剩一道冰冷的橫線。
我心裡一陣悲涼。
他把我刪了。
態度很明確,以後不會再來往了。
狠了狠心,我點下了刪除好友。
高考結束當晚,班裡組織了畢業聚會。
王小宇說許江樹也會來,他跟隨省隊又拿了全國青年聯賽前三的好成績,如今是炙手可熱的球壇新星。
為了避免尷尬,我沒去聚會,直接坐火車去了隔壁市,看望我媽和剛滿月的小妹妹。
張叔去車站接了我,還特意買了束花:
「韓橋,你媽心裡也很過意不去,這兩天你考試,她都沒睡好覺。」
我對張叔挺有好感,高考這幾天,是他提前幫我定了考場附近的賓館。
我媽胖了,氣色也好了不少,興許是小妹激發了她的母性本能,連帶著對我也慈眉善目了許多。
小嬰兒的身子太軟,我小心翼翼捧著她,莫名其妙聯想到第一次幫許江樹拿書包的情景。
我媽問:「大學志願想好了嗎?」
「想去北京,學校的話,看分吧。」
「哦,北京挺好。」
我媽看了看我的臉色:「暑假就留在這裡住吧?」
我很意外,從前她最怕我糾纏,如今突然轉了性,我有點不適應:
「外婆留下照顧你和小寶寶就行,我自己也會做飯,不會勸她回去的。」
我媽愣了愣:「你想在哪兒都行,我是想跟你說,以後這裡也是你的家。」
像是說了什麼難為情的話,我媽臉都憋紅了。
良久,她抹了抹眼淚:「生你的時候,我也跟現在一樣,想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媽對不起你。」
我沒回應,我不想就這麼簡單地跟她抱頭痛哭一場然後就暢快和解。
這多年我受的委屈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完了的事。
但我挺開心的,我覺得生活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了。
夜裡十一點多,手機響了兩聲,但很快就停止了。
許江樹打的。
房間裡關了燈,僅僅是一通沒接通的電話,我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我們已經半年沒說過話了。
應該是不小心摁錯了。
15
我考上了北大,又一次和孟澤陽成為了校友。
本來我都做好半工半讀的打算了,結果張叔幫我把學費交了。
他說,能給北大學子交學費是件光榮的事情。
我爸給我打過兩次電話,說他合作對象的女兒也在北京讀書,有機會叫我邀請人家出去吃吃飯玩一玩。
我沒答應,他給我轉了兩萬塊錢,我退了回去。
為了防止他把我聯系方式隨便給別人,我索性把手機號也換了。
大學開學,我參加了校學生會,成了文體部的幹事。
走馬上任第一個月,就接到了大型賽事活動任務。
北京高校男籃友誼聯賽要在我們學校舉辦,校文體部要全程派人跟隨保障後勤。
第一場比賽,我們學校男籃對陣北體。
比賽開始前,我推著小推車給雙方休息室送飲用水。
結果卻意外看到了許江樹。
他又長高了許多,肌肉線條也更加分明,身穿北體隊服和身邊人聊天。
不愧是他,大一就有資格參加比賽。
我快速低下頭,壓低帽檐,想趁他沒注意到我趕緊離開。
「同學!請問還有多的冰桶嗎?」
我不得不抬起頭:「有的,稍等。」
我快步出門,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韓橋!」
許江樹追了出來。
我定住腳步,轉過頭,假裝剛看到他,笑著打招呼:
「嗨,好久不見。」
許江樹似乎沒想到我會是這種反應,他抬起手又放下,局促不安地在空中打了套拳。
「你是替補還是正式隊員啊?」
許江樹挺起胸膛:「正式,我是首發隊員。」
「真厲害,加油。」
說完,我轉身要走,許江樹喊住我:
「韓橋,等比賽完,我能跟你聊聊嗎?」
16
許江樹眼神懇切,我差一點就要答應。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孟澤陽。
我特意留了兩張票,邀請孟澤陽帶他男友謝蔚來看比賽,說好等他們到體育館的時候我拿票去接他們。
「我還有事,你加油比賽吧。」
許江樹想跟我聊什麼呢?
難不成是勸我去看心理醫生?
開場表演結束,雙方球員上場,比賽期間我沒有任務,和孟澤陽他們一同坐在觀眾席的位置。
許江樹出現時,觀眾席爆發出一陣尖叫聲。
周圍有人議論:
「什麼情況,這人誰啊?」
「許江樹啊,網紅球員,打過全國聯賽的,大一就當首發了,好多人專門來看他的。」Ťŭ⁶
兩節比賽下來,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隨著許江樹。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有幾次我還和許江樹視線相撞了。
謝蔚好奇道:「對方的 24 號球員怎麼老往我們這邊看啊?」
孟澤陽看了我一眼:「認識?」
「高中同學。」
「有故事?」
「是事故。」
孟澤陽好奇:「展開說說?」
我冷笑:「我告白失敗了。」
「哦,那確實慘。」
謝蔚驚訝:「原來你喜歡黑皮體育生啊。」
「……」
謝蔚:「他拒絕你了,為什麼還一直色眯眯地看你,後悔了?」
我心跳漏跳一拍。
「不會的,他把我刪了,半年多沒聯系過。」
謝蔚很生氣:「他眼睛一定瞎掉了!」
比賽結束,我們學校贏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證許江樹輸掉比賽。
不過我已經沒有了安慰他的立場,畢竟,他連朋友都不想和我做。
終場哨聲響起,那一瞬間,我確定許江樹是在看著我。
後續還有收尾工作,我跳下觀眾席想去找部員匯合。
我沒想到,許江樹居然橫穿場地向我走來:
「韓橋,給我五分鍾行嗎?」
許江樹執著地拉住了我的手:「我有話想跟你說。」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
我努力想把手抽出來,無奈他力氣太大沒有抽動。
大概是看出我不情願,謝蔚衝了上來,叉著腰化身正義使者:
「你別動手動腳,他男朋友還在邊上看著呢。」
許江樹愣了,整個人石化在原地,遲疑地松開了手:「你有男朋友了?」
我也愣了。
我哪兒來的男朋友?Ŧūₓ
謝蔚指著孟澤陽:「就他。」
這哥們是真能處,為了給我撐場子,把自己男朋友都讓出來了。
「追韓橋的人可多了,有男朋友有什麼稀奇。你還不過來,你男朋友被人騷擾了。」
孟澤陽臨危受命,裝模作樣地冷臉瞪著許江樹,兩個人還擦出了點火藥味。
許江樹語氣激動:「韓橋,跟這個死渣男分手!剛才他們兩個趁你不在的時候親一起了,我看見了!」
謝蔚臉紅了:「你罵誰呢?」
「我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很好,徹底亂套。
見我不為所動,許江樹急了:「韓橋,你說過你喜歡我的,還算數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我穩住呼吸,保持鎮定,腦海裡浮現出夜色下許江樹緊張慌亂的眼神:
「跟你開玩笑,你怎麼當真了。」
17
當晚,許江樹給我彈了十遍好友申請,我都沒有通過。
一是覺得在體育館鬧得確實有點丟人。
二是不知道要怎麼回應。
結果許江樹不知道從哪兒打聽來了我的課表,第二天一早居然出現在了我們專業課教室裡。
他個子那麼高,長相又惹眼,即便坐在最後一排也很引人注意。
下課鈴一響,他就徑直堵住了我的去路。
「出去。」
「我不走,你讓我把話說完。」
我無奈:「出去說,這裡人太多。」
許江樹老老實實跟在我後頭,直到教學樓後人跡罕至的陰涼處,我才停住腳步:
「你想說什麼。」
許江樹急切道:「你和那個渣男,分手了嗎?」
「不要這麼喊他,他叫孟澤陽,沒在一起過,他們兩個才是一對。」
許江Ţũₒ樹松了口氣,眼睛肉眼可見地亮了起來:
「我就說,你怎麼會喜歡那種細皮嫩肉的小白臉。」
聽到這種評價,我心裡有些不舒服:「孟澤陽是我的好朋友,你尊重一點。」
許江樹剛揚起來的笑容僵在嘴角:「有多好,比我們還要好嗎?」
「我們關系好嗎?你不是把我微信都刪了。」
許江樹詫異道:「我沒刪!是你把我刪了。」
呵,還學會惡人先告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