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時錯》, 本章共4552字, 更新于: 2025-01-10 10:37:15

一時無言。

夕陽靜靜地落在我和他之間。

良久,他抬步到圓桌邊。

放下一個糖人兒。

原是又藏到袖中了啊。

「謝謝季表哥。」我忙道。

他的手一頓。

又是沉默片刻。

「殿下。」他的聲音有點啞,「你為何不再喊我『晏哥哥』了?」

我心中一跳。

垂下眼。

「那你呢?」我輕聲道,「你為何不再喊我『阿昭妹妹』了?」

20.

這夜又做了許多過去的夢。

我和季晏初的確不是普通的表兄妹。

亦不隻是普通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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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自小有婚約。

他比我年長四歲。

可以說,我是在他懷裡長大的。

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就在Ṱṻ⁺牽著我,抱著我,寵著我。

「吶,糖人兒,阿昭妹妹還想要什麼?」

「噓!我幫你抄,乖,去睡覺,姨父不會發現的!」

「這是我的阿昭妹妹!說!你們誰惹她哭了?!」

「阿昭妹妹來,晏哥哥教你。」

「阿昭妹妹別急,晏哥哥背你。」

阿昭妹妹,阿昭妹妹。

如果沒有那個夜晚,阿昭妹妹大概早就嫁給晏哥哥了。

孩子都滿地跑了。

那個夜晚,其實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夜晚。

接近年關,京城廟會一場接一場。

阿昭妹妹愛熱鬧。

可父皇去了邊疆,母後坐鎮宮中。

不可能帶著公主,去湊民間的熱鬧。

但是沒關系。

這麼些年,不都這樣嗎?

晏哥哥一頂小轎,兩個人,誰都不敢查,誰也不敢問。

阿昭妹妹還乖巧地留了紙條呢:

「母後,阿昭給你帶糖人兒!」

他們手拉著手,一起看了皮影戲。

一起放了花燈。

一起給母後選了一個最大、最漂亮的糖人兒。

沒有人想到,邊疆巡視而已,和平多年的南蠻會突然起兵。

更沒人想到,京城早就潛伏了敵寇。

糖人兒碎了一地。

母後匆匆出宮。

「晏哥哥!」這是阿昭妹妹留下的最後三個字。

從此,京城再沒了明德皇後。

也沒了昭華公主。

21.

我想,我該與季晏初好好談一談。

第二日,我早早讓雲鶯去傳信,約他生辰宴前,在明昭苑一見。

卻不想沒等到他,倒是又撞見崔聿和宋嘉懿。

兩人見到我,都是一副不Ťũⁿ敢置信的表情。

宋嘉懿最先衝過來:

「你居然敢進宮?!」

「季晏初居然敢堂而皇之把你帶進宮?!」

我打算與季晏初談話,身邊並未帶宮人。

「沈令懿!你到底有沒有自知之明?你也配來參加我皇姐的生辰宴?!」

我心裡煩得很,轉身就要走。

宋嘉懿一聲冷笑:

「你以為你這就飛上枝頭了?」

「我告訴你,季晏初與我皇姐ŧũₖ,是有婚約的!」

「你以為他二十有三,為何無妻無妾?」

「他年少有為,為何不入仕而學醫?」

「這麼多年,他為尋我皇姐踏遍山河!為等我皇姐守身如玉!」

「沈令懿,你算個什麼東西?!」

是……這樣嗎?

「你等著吧!等下我就告訴我皇姐,你這個賤人是怎麼……」

「嘉懿!」崔聿喝止了她。

上前,抓著我的手臂就往園子深處走。

我突然有些後悔,剛剛將園子裡的宮人也都遣散了。

「令懿,你聽清楚了嗎?」

崔聿將我拉到一處假山前,「季晏初他要娶的,是昭華公主。」

「你跟著他,連妾都不是!」

我甩開他的手:「不勞崔侯操心。」

「令懿!」他攔住我的去路。

「從前是我錯了,我同你認錯。」

「那日在酒樓,你聽到我說的話了是不是?」

「令懿,我隻是太愛你,我怕坦白一切,你就會離開我。」

「太愛你,也有錯嗎?」

我看著他那副自詡深情的模樣,一句話都不想同他說。

繞過了他。

「沈令懿!那你呢?」

他惱羞成怒:「口口聲聲說愛我,打著為我求藥的名頭,說是跪了三日。」

「在哪裡跪的?床上嗎?!」

氣血倏地上湧。

我轉身就是一個耳光。

「崔聿,與你做過夫妻,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22.

「世子陪著國公夫人,說是上山為您求平安符去了。」

「我沒見著人。」

雲鶯垂頭喪氣地回來。

一見我,皺眉:「殿下,眼睛怎麼這麼紅?」

我閉了閉眼。

「沒什麼。」

被渣滓氣了一把而已。

「梳妝吧。」

我坐到妝奁前。

這是自回宮來,我第一次正兒八經作公主儀制的裝扮。

父皇極盡奢華,恨不得將所有寶貝都往我身上放。

以至於我過去時,宴席已開始。

我悄悄往父皇身邊坐。

就像小時候。

我和季晏初總嫌這種宴席無趣,在外玩兒到過半,才鑽回自己的位置。

父皇也如小時候那般,滿面笑意地摸了摸我的腦袋。

鼻尖莫名有點酸。

其實如今這樣,已足夠好。

落座後我就找季晏初。

卻不等看清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就有人發現我。

敬酒獻禮。

我遠坐高臺,宴又在露天,燭光遮掩,倒不需客套。

收禮、舉杯,以示謝意即可。

「父皇!」宋嘉懿的聲音格外甜美,「皇姐!」

倒與宮女們猜測的「嫉恨」「癲狂」不同,宋嘉懿上來就行了一個大禮:

「嘉懿攜夫君南陽侯崔聿,恭祝皇姐。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賀禮如流水,竟叫眾人一時咋舌。

原來宋嘉懿不傻。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這些年的恩寵,何處而來。

「陛下!」一旁的崔聿卻似已急不可耐。

「陛下!臣,要狀告季國公世子季晏初!」

他豁然起身,直指季晏初所在,「徇私枉法!強奪臣妻!」

23.

「南陽人人皆知,吾妻沈令懿,對吾一往情深!」

「他仗著是陛下的外甥,膽大妄為!將她誘騙至京!」

「陛下!為臣做主啊!」

我方才壓下的火氣,又蹭蹭往上竄。

雲鶯擔憂地拉住我。

京中無人知曉我的過往。

她不想我再次淪為話柄,被人指點。

「妻?」季晏初一聲極冷的嗤笑。

「崔侯的妻,不就在身旁?」

「你休想混淆視聽!我曾重傷失憶……」

「那婚書呢?」

季晏初都不待他話說完,「信物呢?」

「再不濟,人呢?!」

崔聿這才環顧,尋找我的身影。

卻偏偏,漏掉上方這一隅。

宋嘉懿倒是一直留意著這邊。

隻不知是距離太遠,燭光太暗,或是她根本本地……

將「沈令懿」和這個位置割席了。

她並未認出我。

阻攔崔聿無果,咬牙對著我:

「皇姐!夫君所說是真的!」

「季世子竟然背著你豢養外……」

「夠了!」父皇猛一拍桌。

鴉雀無聲。

稍息,父皇的氣息才平緩。

「崔宋氏。」他對宋嘉懿道,「你該有一物,還與昭華吧?」

宋嘉懿連連點頭,慌忙扯下腰間玉牌。

「皇姐,妹妹頑劣,當年趁父皇病中討得,物歸原主。」

雙手捧玉,匍匐在地。

不由想到那一日,她高高在上。

踩著我的肩膀:「這是何物,你可知曉?」

父皇放軟聲調:「昭華,去吧。」

我望著跪在下面的兩人。

起身。

環佩叮咚。

一步一臺階。

直至二人身前。

蹲下身。

拿過「懿」字玉。

「謝了。」

兩人齊齊抬頭。

便如驚雷閃過。

24.

崔聿跪在我的明昭宮外。

大雨傾盆。

無人搭理。

雲鶯不停地翻書。

「怎就不講講怎麼引雷呢?」

「劈不死他!」

宮中其他人同樣。

有宮女路過他時,「一不小心」,將滿盤魚眼潑在他身上。

「錯把魚目當珍珠。」

南陽諸事,宮中上下早就傳遍了。

隻得益於宋嘉懿的不得人心。

沒人「指點」我,倒是各個嘲笑崔聿。

崔聿也不介意。

他跪在我的宮門前:

「讓你受過的諸多委屈,我都還給你!」

第一日,他信誓旦旦。

第二日,他脊背微彎。

第三日,他暈了過去。

宋嘉懿比他聰明得多。

知道我這裡早是絕路,她去跪父皇。

且松弛有度。

父皇早朝,她送行。

父皇下朝,她接駕。

然後開始跪。

可惜,跪了七日,她沉不住氣了。

開始在勤政殿外哭。

哭著說她不該見我第一面就為難我。

不該逼著我,一遍又一遍對她行大禮。

不該踩著我的肩膀,說我不配以「懿」為名。

不該將我關進柴房,三日不給吃喝。

向來從容的父皇一腳踹開了勤政殿的大門。

其實他並不知曉我在南陽侯府經歷過什麼。

我從未向他訴苦。

外界所探知,無非就是「她愛他,他愛她」這種狗血糾葛。

卻不知其中還有這些陰私手段。

「兒臣知錯了!真的知錯了,父皇!」

「兒臣隻是不知她的身份。」

宋嘉懿哭得梨花帶雨:

「若早早知道,兒臣必……」

「所以若她無此身份,便活該被你折辱嗎?」

父皇失望至極:

「你,配不上『嘉懿』二ṭůₔ字。」

「來人!擬旨!」

褫奪她的公主封號,貶她回原籍。

從此,不得召,不可入京。

25.

我以為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崔聿暈倒後,我命人將他送回驛館。

又找父皇請了旨意,不許他再進宮。

宋嘉懿既不能再留在京城,正好夫妻二人,雙雙把家還。

回他們的南陽去。

可宋嘉懿走了,崔聿卻留了下來。

據聞,日日守在宮門口。

不過第三日時,回驛館的路上,莫名被人打了一頓。

又三日,又被人打了一頓。

再三日,他不敢出門了。

但他依舊不肯離開。

他開始流連各大茶館酒肆。

所到之處,必定流傳出一個唯美的愛情故事。

從前的從前啊,有個姑娘叫令懿。

有個郎君,叫不遇。

為何叫不遇?

因為他說:「不遇雲裳,不遇你。」

兩人相識於渭水河邊。

定情於連理枝下。

她於他有救命之恩。

他是第一個闖入她生命的男子。

他們一起數天上的星星。

一起撲夏日的螢火。

一起度過了許許多多個甜蜜又美好的夜晚。

那後來為何會分開呢?

他哭著對每一個聽客說:

「而今才道當時錯。」

「你能不能告訴令懿?」

「我是崔不遇啊!崔不遇,求見她最後一面。」

雲鶯將這話傳給我時,有幾分感慨,幾分好奇。

她早不喊我「夫人」了。

「殿下,你去見他嗎?」

「想見。」我放下手中的梳子。

「可崔不遇,早就死了啊。」

26.

冬日到來時,崔聿突然染了惡疾。

身上長滿惡瘡,痊愈,蛻皮,又長。

一輪接一輪,看遍大夫都無用。

茶館裡終於沒了那些奇怪的愛情故事。

也再沒有議論聲會傳到我耳邊。

日子又恢復到最初。

每日陪父皇,研習醫術,學些新鮮玩意兒。

季晏初不再教我了。

他說他擅長的,都是些旁門左道。

將我塞回了院正處。

之後便常常不見他的人。

唯有一日,他的廂房傳來恨鐵不成鋼的聲音:

「你說你這孩子,幹的都是什麼事兒!」

是國公夫人, 季晏初的母親。

「看人不順眼, 揍幾頓也就罷了!」

「你說, 他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季晏初不承認, 也不否認。

「想要他離京,不就你一句話的事兒?何必用這陰損的法子?」

「我瞧他全身就沒剩一塊好肉!」

季晏初:「哦。」

「你給我去把毒解了!他南陽侯府就剩他一條血脈, 還能折你手裡了?!」

「哦。」

「『哦』什麼啊?你究竟何時去啊, 我的小祖宗?」

「哦。」

我噗嗤一笑。

季晏初, 好像也沒怎麼變。

崔聿到底在新年前離京了。

離京前, 不知用什麼法子,給我遞了厚厚一封信。

我沒打開。

直接扔進了火盆。

除夕的夜晚,京城下了好大的雪。

看到那抹黑色身影的時候, 雲鶯正一邊搭雪人。

一邊嘖嘖說著南陽那對夫妻又打架了。

「快去!將宮門關上!」

我打斷她。

然後,往寢臥去。

果然,妝奁上, 安安靜靜地放著一罐膏藥。

我生過凍瘡的地方,每到這種天氣, 都會奇痒。

「你為何要躲我?」

我喘著氣, 叫住了試圖開宮門的人。

季晏初身子一僵。

放下手。

卻沒回頭。

我望著他的背影。

嘆口氣:「我喊你『季表哥』, 隻因為如今我已長大,不再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晏哥哥, 我並未怪過你。」

沒有怪過他帶我出宮。

沒有怪過他沒有抓緊我的手。

那年被南蠻擄走後,我也曾對著母後哭。

「母後, 都怪嘉懿,若不是嘉懿貪玩離宮,不會被壞人抓走。」

「不被壞人抓走,母後不會出宮尋我,也不會……」

母後溫柔地擦掉我的眼淚:

「嘉懿,這是我們的家, 我們的國。」

「你記住了。」

「不問而取, 不得而盜,不勝, 而豬卑狗險。」

「錯的,是他們。」

季晏初肩膀顫了顫, 終於轉身。

「那些事情, 早過去了。」

仗打勝了,父皇親自砍下南蠻首領的腦袋, 為母後報了仇。

如今,我也回來了。

我提步。

季晏初下了臺階。

大雪紛飛。

我卻見他眼中, 藏著淚。

也不知為何, 眼淚跟著沁出眼底。

這些年,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父皇將所有哀思, 寄託在了宋嘉懿身上。

他呢?

「對不起。」他拉起我的雙手。

滾燙落在手心。

「對不起,阿昭妹妹。」

「我竟沒有認出你。」

原來還在為這件事內疚啊。

我擦了擦眼角的淚。

又踮起腳,替他也拭掉眼淚。

「沒關系啊。」

「我也沒認出你, 不是嗎?」

一年前那個絕望的我, 遇到了同樣絕望的他。

他不信我會死。

他隻知我被南蠻人灌了許多碗毒藥。

他耗盡全部心血, 制出那樣一顆可解百毒的藥丸。

他踏遍每一塊土地,仍舊沒找到要找的人。

誰能想到呢。

這些年裡,我和他都面目全非。

可沒關系啊。

屬於我的藥丸, 到底到了我的嘴裡。

「雪大天冷,我煮了酒。」

「要一起嗎,季表哥?」

我望著他笑。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重新認識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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