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竹小憶》, 本章共3859字, 更新于: 2025-01-09 17:27:16

「傻子,皇帝是沒有心的。」她點了點我的腦袋。


「皇帝痴情的樣子,不過是哄我父親罷了。」


「這不,心甘情願地把我送進宮。」


她說她也認了。


兵權在她父親手裡,她就隻能被關進皇宮。


不過皇帝還算有點良心。


長得也不賴,她別無所求。


22.


皇帝翻了我的牌子。


我們兩個尷尬躺在一張床上,鴉雀無聲。


我看著他僵硬的睡姿。


心裡一直在想,我和我哥這麼像。


他會不會覺得旁邊躺的是我哥。


「那個,陛下,還睡嗎?」


我真的困了,不知道皇帝的想法。


皇帝長臂一攬,就將我勾到懷裡,我融進一片泠冽的烏木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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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長發絲絲縷縷滑落在我脖頸,纏纏繞繞。


他真是燙得嚇人。


我有些緊張地靠著他。


他高挺的鼻梁與我相抵,我們的呼吸也糾纏在一處。


我感到有些難以喘氣。


莫不是他把我的空氣都搶走了。


他看到我透紅的臉,又笑了。


拿起我的手順著他的喉結往下撫摸,鎖骨,胸肌,結實的腹部。


「你把腰帶解了吧,硌著我了。」


我奪回手的主動權,突然意識到他根本沒系什麼腰帶。


羞得我滾下了床。


他也鑽出被窩,將我打橫抱起。


「喝交杯酒嗎?」他問我


「這是侍寢的規矩嗎?」我疑惑。


「不,這是成親的規矩。」


他最終還是沒碰我。


可能我確實,太像哥哥了吧。


第二日我懶惰無力。


左惠妃下午才來尋我,還給我帶了一封家書。


主筆是宋小姐。


全是些細小的事情。


譬如吃了什麼,今日的雲像什麼形狀,信的末尾還有些父母的囑託。


我看著信裡的絮絮叨叨啞然失笑。


左惠妃很愛看。


她覺得宋小姐總能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朝氣四溢。


她總能發現平凡中細小的美好,這是很難得的。


是啊,是很難的。


左惠妃說皇帝很難見。


但是皇帝天天圍著我轉,還要找機會和我拌嘴。


他說每當我嘰裡呱啦的時候。


他才感覺周圍有點生氣。


他工作未免也有些太刻苦,常常挑燈夜戰,徹夜不眠。


每到這時,他就讓我和他說說話。


我困得涕泗橫流,頭重腳輕。


當妃子也太苦了,我也想睡個安生覺啊。


看著他又在批閱奏折,我打了好幾個哈欠。


「徐青竹,你醒醒。」


他的聲音由遠及近,帶著點焦急。


我一睜眼,發現自己的口水已經滴到了奏折上,暈出一小片墨團。


我腦子頓時就清醒了。


心虛地看著他,完了,重不重要啊,不會要砍頭吧。


他看了看奏折,又開始調侃我:「你倒是聰明。」


「後宮不得幹政,你用口水幹政。」


「邊塞最近不太平,你兄長自請前往,你說我同不同意。」


「他一個尚書去邊關幹嘛?」


我心裡一緊,原來這是兄長的奏折。


「青竹莫非不知道,你兄長,現是兵部尚書?」


他去了,宋小姐怎麼辦?還大著肚子,真是讓人操心。


23.


我忙讓人傳個口信給徐府。


爹娘說上次兄長外出。


救了個少年,不知說了些什麼。


回來就失魂落魄,對宋小姐也冷淡了起來。


我心中頓時升起無名火。


那個少年定是安沐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我要去見哥哥,問個明白。


哥哥定了三日後離京。


我和皇帝軟磨硬泡要去送一送。


答應回來給他說個相聲,他欣然應允。


宋小姐也在人群中,由我爹娘攙扶。


雖是孕婦,一張小臉卻下巴尖尖。


目光死死盯著兄長的脊背,淚水打著轉,卻不像以往流出來。


「皖眉,你身體可好。」


我掏出帕子,給她擦拭快要溢出來的眼淚。


她的睫毛湿漉漉的,刮著我的指腹。


「你怪兄長嗎?」我忍不住問她。


「不怪,為國盡忠,男兒本色。」


她說完這句,眼裡又蓄滿了淚水。


欸,巴山夜雨漲秋池。


兄長走了,宋小姐像蔫了的嬌花。


也不再去關注吃了什麼東西,雲是什麼形狀。


我想著再去醉仙樓給她買點糯米糕,她最愛吃。


卻看到了安沐陽,他長高了不少,變得稜角分明,可臉還是異樣的白。


他身後是祝砚卿,在和他言辭激烈地說著什麼。


等他們說完,我悄悄跟著安沐陽,攔住了他。


「姐姐?」


我圍著黑紗,看不清面容,他還是一眼看認出了我。


他有些欣喜:「姐,我幫你上過香了。」


「你和我兄長說了什麼。」我開門見山。


他一愣,隨即苦澀地笑了笑。


「能說什麼呢,我隻不過是看到了你的新嫂嫂大著肚子,一臉天真爛漫。」


「而我懷孕的姐姐上了斷頭臺,她的心上人冷眼旁觀罷了。」


我腦子裡的一根線突然斷裂。


整個人失去了力氣,癱坐在地。


我想到那日告別。


她幸福地依偎在兄長懷裡,朝我招手,眉眼溫柔。


像是明月下的松間山泉,她竟是懷了身孕。


「難道你兄長不該知道,他的第一個孩子,陪母親上了斷頭臺嗎?」


臉頰一片微涼,我竟然流了淚。


我自小極少哭,像一口幹涸的井,隻有在雨季才能盛滿淚水。


「嫂嫂。」我呢喃出聲。


安沐陽緩緩走近我:「和我走吧。」


「我帶你走。」


「我帶你走吧。」


他一聲一聲:「我沒有親人了。」


「你做我的親人吧。」


「我不想報仇了,我就想有個姐姐。」


我看著他赤紅的雙眼,忍不住後退。


他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松開我的手。


「是啊,你是貴妃,你有親人,你怎麼和我走。」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因為我的一點善念,安沐陽將我當成了執念。


他把所有的情感都寄託在我身上。


我有些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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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瞧,真心難得真心。」


「權力,才是一切。」


一個著青衫的人影立於拐角處。


細長的丹鳳眼裡滿是揶揄。


他直直地看著面前少年。


赫然就是此前和安沐陽爭執的祝砚卿。


「你不報仇,就什麼也得不到。「


「還猶豫嗎?」


清潤的嗓音此刻充滿著誘引。


安沐陽恍惚的神情漸漸聚焦,恢復一片清明。


他看著祝砚卿。


雙眼一眯,嘴巴一咧,忽然爆發出一陣肆意大笑來。


瘋狂的笑聲夾雜著掩飾不住的蒼涼。


「也是,我們安國滅了,再奪一個不就是了。」


「你對我安姐姐倒是真心,但徐青竹,你不許動,她不該替她兄長還債。」


25.


左惠妃早早就等在我宮裡。


「青竹。」


「我太寂寞了。」


「雞鴨魚鵝我都養遍了。」


「我想養個孩子。」


她躺在我的床榻上,無聊地翻看畫本子。


「我想看著孩子長大,而不是像小貓一樣發胖。」


「長得比我還要高。」她用手比劃。


「我也想感受我娘親養我時的感受。」


我不想養孩子。


我和我哥,一個沒頭沒腦,一個沒心沒肺。


我爹娘操碎了心。


26.


最近邊境不太平,紛爭不斷。


但相比戰爭來說,還算是小打小鬧。


哥哥時常有捷報傳來,今個勸降了誰,明個打服了誰。


後來突然有一支軍隊奮起反抗,甚至勢頭愈猛。


據說領頭的年歲不大。


但是打起來不要命,而且極其兇殘。


頗有安朝那個建國皇帝的風範,並且這支軍隊武器精良,馬匹豐富。


不出幾日,佔領了鄰國的五座城池。


鄰國的皇帝急匆匆向周圍求助。


周圍的國家哪個不虎視眈眈,巴不得分一杯羹。


看到他的求助,都持觀望態度。


?


「你說,我們該不該出兵,還是等著瓜分土地。」


皇帝看著我,我依舊是昏昏欲睡。


「如果是唇亡齒寒,我們就得打。」


不然助長他人氣焰,危險的就是我們。


「而且我們近年來國泰民安,較為富足,小打小鬧不傷身,防患於未然最為穩妥。」


我都懷疑他讓我入宮,是想得我這個免費勞動力,提供無償使用的大腦。


「明晚我去看看左惠妃,你不必等我。」他放下奏折。


我知道,這仗他想打。


他想讓左將軍出戰。


27.


徐府來信。


宋小姐生了個大胖小子,足足八斤八兩,是個吉利數字。


娘親還說等宋小姐出了月子就來看我,把娃娃也抱來看看,讓我給他選個名字。


哥哥不在家,宋小姐拿不定主意。


還沒等我見到孩子。


我就知道一件噩耗,哥哥被擒了。


他為救山民,卻落入了圈套。


我這才意識到,敵軍聲東擊西打了半天鄰國。


原來目的在我們。


難怪之前鄰國求救,周圍無一人出兵,怕是都勾搭好了。


敵軍的將領在城前叫喚。


徐尚書的妻子剛誕下麟兒,以子換父,可饒徐青山一命。


既然他允諾,絕不會陣前失信。


28.


宋小姐月子都沒出,就遞了拜帖求見。


她更瘦削了,再不像清晨的朝露。


「參見娘娘,娘娘如意安康。」


她眼眸烏沉沉的,嘴唇也透著白。


身上還帶著窗外北風的寒氣,疏離而客套。


懷裡的嬰兒粉雕玉琢,咂巴著嘴,睡得安詳。


我看著她偏頭露出的小半張皎潔的側臉,一簇睫毛濃密得橫斜出來。


「你可知道安平遙。」


她睫毛顫了顫,她知道。


她還知道我兄長因為相似的眉眼愛上她,又因為心懷對安平遙的愧疚遠離她。


她統統知道了。


「嫂嫂,我知道你的選擇。」


「這也是兄長的選擇。」


她漆黑的眸子驀然閃現出微光,又要哭了,我習慣性掏出手帕。


她擺擺手,抱起孩子,轉身出門。


出門前,她又頓了頓,終於還是抬起頭看向我。


「娘娘,這是你第一次,喊我嫂嫂。」


「青竹,這是你第一次,喊我嫂嫂。」


29.


宋小姐抱著孩子,一步一步走向城門處。


軍旗獵獵,將士們讓開一條道。


我兄長被繩索束縛於高臺之上,卻板板正正,微微頷首。


漆黑如墨的發絲黏著血,附著在脊背之上。


為首的將領帶著一猙獰面具,無情地嘲弄我兄長還用稚子換命。


兄長看見宋小姐,淺褐色的眸子裡情愫一閃而過。


「青山。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宋小姐抱著孩子,送到兄長面前。


孩子發出嘹亮的嬰啼,在遼闊的天地裡回蕩。


「叫晏清吧。」


「帶孩子回去吧,皖眉,這裡風大。」


兄長眉目舒展,疏朗秀雅,此刻真宛如煙雨迷蒙裡的青山,不疾不徐。


「真可惜,不能抱抱他。」


我們都知道結局,兄長早已放下自己這條命。


突然,兄長的笑凝在嘴角。


「皖眉,動手吧。」


他看向宋小姐的袖子,又留戀地掃過孩童的臉。


寒光一閃,隻一瞬,兄長的身體就不再溫熱。


皖眉的手沾滿了鮮豔的紅,兄長送給她的匕首開了刃,扎在他的胸前。


皖眉親手給了兄長最後的體面。


我不知如何面對這與我血脈相親的人。


哥哥愛天下,卻總不能好好愛自己的愛人,也不能好好愛自己。


從此以往,世上隻有我一個徐青竹,再無徐青山。


有一滴什麼東西落下了,先是一顆兩顆,後來變為許多條河流。


「青竹,他很疼吧。」


她雙手捂著臉蹲下去。


那瘦弱的脊背,無聲地抽搐起來。


淚水順著指縫無聲滑落。


遠處為首的男子拿下猙獰的面具,挑釁似的看著我。


果然是安沐陽。


他黑眸湧動著,裡面像是巨獸,要把我吞沒。


他成長了不少。


像一匹野心勃勃的狼。


30.


母親收拾了哥哥院裡的東西,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她說哥哥又可憐又可恨。


為了皇命傷了自己的愛人,又不肯放過自己,傷了愛自己的人。


哥哥死了,戰爭也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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