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霽不知道又從哪兒旮瘩冒了出來,吊兒郎當地:「孩子出生可不能沒爹,他爹拋妻棄子飛升了,那就本少主受累來給他當爹吧。」
他話音剛落,斜刺裡突然飛來一隻腳,要不是他躲閃及時,怕不是要被踹出殘影。
「本尊的妻兒,不勞外人費心。」師尊強勢地攬過我的腰,接過我懷裡的孩子。
「玉徵!」雲霽大吃一驚,隨即一臉嫌棄道,「你不是飛升了嗎?怎麼還能下來?不對!你怎麼又墮魔了?」
我看向師尊眉心一縷紅印,也很好奇,便問他怎麼回事。
他冷冷嘲弄道:「我不夠飛升資格,仙界的人便要除掉我這魔魂,還要處罰玉小徵舞弊徇私,非法帶人上天。」
「幸好你太師祖趕來救了我們。他如今在天上也是一方帝君,便賜了我一副身軀,又替我取了新名字玉微,囑咐我好好修煉,一心向道,日後以魔仙之位飛升。」
說著,他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左右轉著圈向我展示他的新身體。
「那師尊呢?」我不無擔心。
他微微一笑:「他呀,被你太師祖重用著呢,畢竟他已是仙人,哪能隨意下凡。」
哦,那就是被留下來幹活了。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看向襁褓裡的孩子,滿臉柔情:「我們一家三口,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旁的不相幹的人就別惦記了。」
我:「……」
——
這晚。
玉微師尊拿著一本功法,說要與我徹夜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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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怎麼聽怎麼耳熟。
於是我婉言謝絕了。
他不依不饒地纏著我。
「禾禾,你還欠為師二百一十六回,你怎能食言……」
我大驚,不過是昨晚拒絕了一回,這數目怎麼又翻了一倍。
「啪」的一聲,那書從桌上掉了下來,冷風從窗戶裡灌進來,呼呼地翻動書頁,赫然是一本令人面紅耳赤的避火圖。
這不是酒店裡的書?他什麼時候拿出來的!
他走過去將書撿起,骨節分明的大手指著攤開的某一幅圖。
「相逢即是有緣,既然清風替我們做了選擇,便恭敬不如從命吧。」
說罷,他給了我一個「獵殺」的眼神:今晚你在劫難逃。
……
十指相扣,大汗淋漓。
睡夢中,腳踝猛然被人抓住了,冰冰涼涼的手指一路向上摩挲著,刺激得我腦中驀然清醒幾分。
半夢半醒之間,我仿佛掉入了一汪瑤臺仙池,有人在迷霧中輕聲吟唱。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薄唇印上我的小腿。
「明禾,為師好想你……」
——
百日宴上。
兩個師尊爭著抱孩子抓周。
雖然大家很奇怪,為什麼會有兩個玉徵仙尊,一個滿身仙氣,一個滿身魔氣,但是都聰明地選擇不說話。
掌門隻好笑呵呵地打圓場:「他們是雙胞胎兄弟,親如一家。」
眾人看向我的眼神,漸漸就變了。
有幾個修士便不懷好意地大聲嚷嚷起來。
「你們說,她到底喜歡是哥哥還是弟弟?」
「要我說,她會不會根本就沒分清過?稀裡糊塗就跟著人過日子了。」
「我覺得有可能,兄弟倆修為差不多,長得也一模一樣,說不定她連當初拜師的是誰都不知道,更不用說知道夫君是哪個了。」
「不是說還有一個私奔的雲少主嗎?怎麼就不要人家了,這關系真是越理越亂!」
「嘖嘖嘖真不愧是雲山一脈!修仙厲害不說,這個搞道侶關系,從來都驚世駭俗呀……」
……
掌門的臉越聽越綠。
見狀,有不少修士出言駁斥。
「瞧你們幾個酸得喲!看人家天賦好本領強,便心生詆毀。眾所周知,創世神女有八個夫君,個個皆是上古大能,割據一方的女領主有八九側夫,人界女帝亦有後宮三千,便是鄉下的地主婆也能三夫四妾……修仙界向來信奉實力為尊,隻要你夠強夠厲害,人人皆可拜伏於你腳下!」
「就是就是,自己沒本事就擱那酸言酸語。」
「說人是非者,必是是非人。」
「人家能讓一仙一魔兩位大能皆傾心於己,必是有過人之處,幾個追求者又算得了什麼!與其惡語中傷他人,不如先可憐可憐自己那微薄稀少的修為。小心人家飛升之時,卻是你元壽將近之日。人家天上逍遙,壽與天齊,而你黃土枯骨,好不悽涼吶。」
……
「哈哈哈哈好好好!」掌門撫掌大笑,眾人亦笑作一團,殿內瞬間充滿了快活的氣息,而那幾個挑事的修士灰溜溜地離開了。
玉微師尊眯起眼睛,留下一句「禾禾放心,為師自有分寸」,便找了個借口離席了。
晚上送走賓客後,我悠然自得地坐在樹下,對月小酌。
遠處的父子三人,正站在燈火闌珊處,溫馨脈脈地朝我招著手。
淡淡的紅塵煙火氣縈繞在他們周身。
歲月靜好,莫過於是。
番外 2:關於重生
明禾自爆後,兩人死於非命。
可玉徵卻沒有進入輪回,靈魂四處飄蕩著。
鬼差說,最近人界四處戰亂,要投胎的鬼太多了,你怨氣太大,過不了奈何橋,浪費孟婆湯,不收不收。
他內心痛苦不堪,卻不能投胎轉世,日復一日地掙扎煎熬著,入魔隻是一念之間的事。
入魔後,他大乘期的修為居然又回來了,隻是打出的術法,不再是純淨潤澤的靈力,而是狂躁血腥的魔氣。
他又哭又笑地在雨中狂奔,心想,要是明禾看見了會很討厭自己這個師尊的吧。
他有了修為,自然第一時間就跑去報仇雪恨了,四個人渣,稍微挑撥利用一下,殺起來快得很。
報完仇,那股洶湧的孤獨寂寞感又包圍了他,他彷徨無助,走投無路,越發思念起了明禾。
「禾禾,為師好痛。
「禾禾,為師好難過。
「如果禾禾還在的話,該有多好……」
他總是這樣喃喃自語著,像隻嗚咽著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
他想,倘若明禾還在這裡,她隻會心疼地將他抱在懷裡,輕聲細語地安慰他,體貼入微地為他療傷。
不像現在這樣跌落雲端,整個修仙界對他喊打喊殺,人人得而誅之。
他越來越絕望崩潰,便生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他要招回明禾的魂魄!用魔修的法子——一個獻祭千萬人的血陣,被他刻畫在了雲山上。
正當他劃破掌心要啟動血陣時,掌門風風火火地御劍飛來,嗓門都喊劈了叉。
「玉師弟,住手!我有法子救人!」
在玉徵的嗜血目光下,掌門顫巍巍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灰撲撲的法盤,說它能讓時光倒流,回到過去。
玉徵半信半疑地站到結界之中。
結界外,掌門死裡逃生般喘了口氣,捂著胸口大罵。
「呵呵,就防著你們雲山一脈呢,多虧老子未雨綢繆,準備得當。
「祖師爺在上,還請助弟子一臂之力,保住臨仙宗千年基業。」
一陣天旋地轉後,玉徵果真回到了過去。
隻是,他聽錯了嗎?
他怎麼聽見有人在說:「明禾,嫁給我好不好?」
難怪他大半夜給我傳音,無緣無故地非讓我來禁地一趟。
「(從」這是哪個天殺的,敢搶他的禾禾。
他仔細一瞧,居然是他自己啊……那就沒事了,待他回歸肉身,那明禾便正好是他的道侶。
他沒想到,玉小徵不僅不信他的話,還認定他是蠱惑人心的心魔,用盡手段也要摧毀他這個招搖撞騙的東西。
玉大徵氣得不行,但身體控制權不在他手裡, 他也隻能寄人籬下,趁此期間讀取了玉小徵的記憶。
不看不得了, 一看他都快羨慕死了,嫉妒得要發瘋了。好你個玉小徵,你竟然背著我跟明禾甜甜蜜蜜是吧。
心理扭曲的他每天都要對著玉小徵冷嘲熱諷, 再時不時地靈魂出竅,對著這個「情敵」破口大罵,並且趁玉小徵不備,惡意搶奪操縱身體, 想讓他在明禾面前出醜丟人。
漸漸地, 玉小徵也覺得不對勁, 才慢慢相信眼前的魔魂是前世的自己。
據說修為高到一定程度,可以靈魂出竅。
玉小徵不願意合二為一,他說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他不想背負沒有發生過的痛苦和屈辱,他也不願意與玉大徵共享肉身, 雖允許魔魂待在身上,但沒有他的同意, 禁止魔魂出來。
他們是一個人, 玉大徵還能不知道玉小徵在想什麼, 這「情敵」分明就是想吃獨食,獨佔明禾, 哪怕是前世的他自己也不願與之分享。
於是他又開始指桑罵槐,控訴玉小徵心思陰暗, 自私自利,冷漠無情……
玉小徵則冷靜道:「捫心自問,你舍得離開明禾嗎?前世那般慘烈殘酷,如果與你融合, 我的道心和神智在劇烈衝擊之下必將崩潰,如同你一般墮入魔道。仙魔不兩立,玉徵和明禾還能快快活活地在一起嗎?別忘了她肚裡還有孩子,你也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沒爹吧。」
玉大徵悻悻閉嘴,心說我的禾禾才不是翻臉無情的人,但其實他心底也拿不準明禾真正的態度, 畢竟她被自己教導得嫉惡如仇、愛憎分明。
這才有了重逢明禾的第一面,他就迫不及待問她, 自己入魔了怎麼辦?
禾禾的回答, 果然沒讓他失望。
啊啊啊他真是嫉妒死了玉小徵,於是在心裡又悄咪咪罵了他三百句。
玉小徵不得不冷聲警告:「我聽得見。」
既然明禾願意接納玉大徵, 玉小徵也不能說什麼,便當多一個「自己」照顧明禾。剩下的就是身體主權問題,究竟是兩個人共用一個,還是另尋出路。
最終在天道見證下, 兩人達成誓約, 一方不再強求融合,另一方為其重塑肉身,期限為三百年。這期間,誰違反約定, 誰便天打雷劈,修為盡廢。
從此,一家四口幸福美滿地生活在一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