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銜春燕》, 本章共4016字, 更新于: 2025-01-03 10:02:04

【第一個春天】


1


我和周非魚吵架了,成親一年來頭一遭。


原因無他,吵架這事,我一個巴掌也拍不響。


剛成親那會兒,我還總喜歡雞蛋裡挑骨頭,可我這驸馬爺每次都是冷著張臉,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久而久之,我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了。


可這次他居然會頂嘴了,竟然還拍案離去!


我不要面子的嗎?!


當即便是撂下狠話,你要敢去邊關,本公主就立馬休了你!


可他還是頭也沒回入宮請纓了。


我說這狠話,倒像是砸了自己的腳。


2


我下嫁給他這事,原是賭氣。


我是大涼最受寵的安平公主,我母親是先帝欽定的皇後,外公是當朝首輔楚國公。


可以說,自小就沒有我李宜春要不來的東西。


父皇膝下本就子息單薄,我又是他唯一的公主,本來這嫁娶應是大事,可我這嫁娶之路著實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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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還未出世時,父皇便是在酒桌上草率地將我許給了尚在襁褓的雲南王世子裴茗。


小時候,我總嫌棄裴茗長得醜,想著法的擠兌他,他也是不甘示弱地和我較勁,這點倒是和周非魚截然不同。


這京城的風水果真養人,裴茗在此為質十年,倒是出落得愈發英俊瀟灑。


雖然他的性子還是跋扈地很,不過看著這臉還能接受,如此,我便也認命了吧。


3


天啟十二年,我年滿十六,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這樁婚事便被提上了日程。


為備婚事,父皇放裴茗回了雲南。


臨走前裴茗他說,他會回來娶我的。


我嘴上揶揄著他,心裡卻是期盼得很,在京城待久了,我也著實想去看看滇南的風景。


可誰也沒想到,他這一去再也沒有復返。


雲南王勢大,父皇本就有意削藩,可即使裴茗為質在京,雲南王卻也沒有服軟的樣子。


終於,裴茗回到滇南的第二日,雲南王起兵。


為了挑釁父皇,雲南王還給裴茗娶了正妻,又納了幾個貌美小妾。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氣憤地偷偷溜出了宮,我得親自去揍裴茗這小王八羔子一頓。


可剛跑出宮門,便撞上了周非魚。


「天色已晚,還請公主回宮。」


他依舊冷著臉,我卻是怕他下一瞬就要像呵斥宜川那樣訓斥我。


他是大涼的骠騎將軍,可不知為何,後來父皇便不派他去打仗了,欽點他做了太子少傅。


他武藝高強,遇到他,我鐵定是出不了皇城了,可又不甘就此回了宮,便是折了彎溜進了小酒館。


我一杯杯地喝著悶酒,醉酒間,不禁一遍遍地罵著裴茗這個小王八羔子。


倒不是我多喜歡裴茗,隻是我們李家人祖傳好面兒,受不得這般屈辱。


4


第二日,我卻是在自己的寢殿醒來。


翠翠說,是少傅抱我回來的。


抱?!他好大的膽子!裴茗想抱,我都沒給他抱!


翠翠卻是說,是公主纏著少傅脖頸不肯撒手,還是奴婢扯了好久才扯開。


想必,我是把他當成了我睡覺要抱的兔娃娃。


這下糗大了……


正當我想威逼利誘他不許把我醉酒一事外泄時,卻隻見宜川在院子裡瘋跑著。


「阿姊,少傅去打仗了,我自由了!」


打仗?!這樣也好,他離開京城,這出糗的事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了。


這事便是翻了篇,可是裴茗這事還翻不了篇,我做夢都想把裴茗這小王八羔子的頭擰下來,當皮球踢。


隻是沒想到我這詛咒差點成了真。


三個月後,裴茗的爹頭被擰掉了。


父皇卻是饒了裴茗的小命,降爵削藩為雲南候。


這樣也好,留著他的頭我親自擰。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這次英明神武的平藩將軍,替天行道,替我報仇啊!


5


當我在慶功宴上看到一身戎裝的周非魚,我整個人都驚呆了。


入座時卻是對上宜川那哀怨的小眼神,「阿姊,少傅打仗回來了,祝我好運吧。」


可是坐下來,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覺得今天我又得被父皇在酒桌上草率地許出去。


原因不言而喻,裴茗的頭還沒被擰掉,現在不趁著雲南王翻車把我嫁出去,他日裴茗又想娶我怎麼辦?


"周愛卿此番勞苦功高,隻是至今未婚配,今日朕來給你做主,可好?"


我那老父親還不住地向我擠巴眼,幾個意思?老爹你這是幾個意思啊?!


你的女兒花容月貌,即使第一樁婚事出了點小問題,倒也不至於愁嫁到,想要嫁給一個大我六歲的老男人。


隻是我父皇這玩笑話剛落,酒桌上卻是有人嬌羞地低下了頭。


還能是誰?自然是我那自作多情、「病弱無爭」的堂姐——清顏郡主。


清顏心悅周非魚這事兒,在京都名媛圈倒也不是秘密,畢竟三天兩頭送湯送水,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隻不過都是熱臉貼冷屁股罷了,也難為周非魚頗有耐心地一一拒絕。


不過也是,長這麼大,我都沒見過周非魚對誰笑過。


每次看她吃癟,我都要去冷嘲熱諷一番,誰讓她總是去皇祖母面前裝病弱搶我的東西。


她這麼一羞臉,我倒是有些想同意這婚事了。


仔細想想,要是嫁給周非魚,既能侮辱裴茗,又能嘲諷清顏,還能震懾宜川這個小皮蛋,倒還真是個一石三鳥的買賣。


天下可再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了。


我這般思索著,卻是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可在我父皇看來,我這是就同意了。


「不如朕將宜春許配給你,如何?」


還沒等我反駁前,他卻是惶恐起身跪倒在地。


「微臣出身卑賤,才疏學淺,如何配得起公主!」


他這麼一說,我便是更氣了。


本公主還未說些什麼,你倒是先拂了我的面子。即使如此,我還非你不嫁了!


「那宜春如何?」父皇又問起了我。


我便是效仿著清顏那做作地害羞模樣,「女兒心悅少傅……」


「隻是沒成想少傅還是嫌棄女兒曾是有婚約的人。」


可他跪在那裡冷著臉,不言不語,像是石化了一般。


我都做作成如此模樣了,你要再敢拒絕,我先把你頭擰掉。


良久,他終於領旨謝恩,接下了這樁賜婚。


【第一個冬日】


1


我和公主吵架了。


成親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忤逆她的意思。


其實,拍桌而起之後,我便後悔了。


她從小便是千嬌百寵,這樣的呵斥怕是會嚇到她。


隻是義父於我有養育大恩,阿星又待我如同親哥哥,如今阿星在朔北被叛軍圍困,我又如何能夠見死不救。


我怕再留下來,會在情急之下說出什麼傷人的話,索性便是拂袖離去。


隻是沒想到,她竟然要休夫?!


她這話說得幹脆利落,像是在我的背後插了把刀。


也是,這場婚姻原就是她一時興起的賭氣。


2


我入宮請纓,皇上也是答應地幹淨利落。


其實,當年接過少傅一職時,我曾允諾過皇上要一心一意教誨太子,再不上戰場。


可是後來又為她破例去了一次。


雲南王叛亂,裴茗另娶,我料想以她的性格總要去找裴茗理論一番的。


果不其然,我在宮外堵到了她。


那晚,她喝得酩汀大醉,抱著我不住地叫著裴茗的名字。


我向來不喜歡她喝酒,不願別人嬉笑她出糗,更不願聽她……酒後吐真言。


明明知道她總要嫁給別人,可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終究還是看不得她受欺辱。


我請旨去了滇南。


其實我本有機會殺了裴茗,可是我卻是上書為他求了情。


我想,她那般喜歡他,他若是死了,她大概會恨死我。


就算不愛,至少也不要恨。


3


可是我沒有想到皇上會為我賜婚。


更沒有想到她說,心悅我。


她不知道,她學清顏郡主學得一點也不像。


可我還是信了。


就算皇上賜婚是別有用意,就算她是和裴茗賭氣,可我還是應了這場婚約。


我想,這樣的運氣,我這輩子也隻能換這一次了。


誰知,賜婚後不久,京中便有傳言。


皆道宜春公主囂張跋扈,仗勢欺人,棒打鴛鴦。


而我和清顏郡主便成了他們口中的苦命鴛鴦。


其實,我總共也沒見過清顏郡主幾面,也不知她為何瞧上了我。


我早知她和清顏郡主不和,宮人都說公主總奪郡主的東西。


可清顏郡主瞧著雖是嬌弱,怕也不是省油的燈。


真鬥起心眼來,宜春根本不是對手,誰奪誰的東西,還不好說。


4


我不想她不安,卻又不知如何開口,隻得在成婚後,暗示了幾次,我與清顏並無關系。


可她卻是無動於衷,毫不在意。


也是,是我不值得她這般在意。


從小到大,她在意的隻有裴茗罷了。


我承認,入宮當少傅,有一部分原因是想離她近些。


宜川太子不好教,他頑劣調皮、活潑好動,和他阿姊一模一樣。


宜春有時也會來陪讀,可她從不認真聽講,和裴茗交頭接耳,總是帶著宜川也玩了起來。


我心中惱怒,卻又奈何她不得,隻得呵斥宜川以為警戒。


久而久之,她也就很少來了。


每次她走後,我都有些後悔呵斥宜川,可若她來了,還是如此。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想明白,我隻是瞧不得她和裴茗打情罵俏,隻是想讓她也注意到我。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傻事。


可是一碰到她,似乎所有的理智都不值一提。


5


出徵前一天,我在屋外站了一夜,可她始終沒有給我開門。


我已聽聞,那次爭吵過後,她真的去了皇後宮裡,怕也是談起了和離之事。


她善良熱忱,可就是太愛面子,說出的話,從不收回。


我有些慶幸皇後娘娘駁回了她的請求,這樣在邊關,我至少可以名正言順地思念她。


可是我騙不了自己,裴茗已然休妻,而我就快要失去她了。


出徵那日我在城門口等了好久,可她始終沒有來。


我原以為,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沒想到我與她朝夕相處一整年,卻沒讓她對我生出一絲情義來。


那當年的事,怕也隻有我一個人記得了吧。


或者我和那些阿貓阿狗沒什麼區別,救了,也就忘了。


【第二個春天】


1


他說想和我談談,談什麼,炫耀你的勝利嗎?!


我闔住門不搭理他。


別以為我沒你不行,抱著兔娃娃我也能睡。


可我沒想到他在門外站了一夜,更沒想到我這一睡,再起便是日上三竿。


我急匆匆地跑上城樓,卻隻能遠遠眺望到他離去的背影。


我才後知後覺,他這次是真的走了,未給我留下隻言片語,便走了。


走了正好!死在戰場上最好!


我好心勸你,你不聽,成了孤魂野鬼也是活該。


到時候我才不會為你守節,我要拿著你的撫恤金養一眾小白臉。


可是為什麼,莫名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呢。


2


吵架當天,我就去找母後主持公道了。


畢竟休夫的話,已經放出來了,自食其言是絕對不可能的!


可我並未和母後提起和離的事,反而是求她去勸勸父皇。


周非魚這個人啊,就是個悶葫蘆,無趣的很,偏又脾氣倔得像頭牛。


除了父皇,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能阻止他去邊關。


母後卻是問我,你真的了解你的驸馬嗎?


這有什麼不了解的。


穆侯爺的義子,武狀元出身,木訥又古板,典型的老幹部人設。


母後卻是對我說,周非魚曾出使過敵國,在他國王都九死一生,他還上過戰場,是大涼無往不勝的骠騎將軍,你真的相信這樣的男人會木訥古板,膽小怕事嗎?


我不相信又如何,可他在我面前就是這麼個形象。


「他娶你的時候就應該知道,這輩子隻能在京城當個闲散的驸馬爺了。他本該是翱翔在邊境的雄鷹,卻甘願為你困在金絲籠。」


幾個意思?!老娘你說這話幾個意思?!怎麼聽起來都是我的錯!


「如果你真的了解他,這一次,你應該支持他。」


怎麼你們一個兩個都這麼想讓我當小寡婦?!


我們大涼朝是沒人了嗎?!為什麼每次都要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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