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渡晚舟》, 本章共4227字, 更新于: 2024-12-23 13:52:24

貴妃斜躺在美人榻上,施施然讓我起身,像是沒看到一般,感嘆道:


「本宮自認美貌,卻仍舊不得不承認,你生得極好看,可惜,要明珠蒙塵了。


「以後出了宮,估計也嫁不出去了,好生珍惜這最後兩個月的好光景吧。」


我並未辯駁,亦不見惱怒,強忍著痛,道:「是。」


其實也能想得通。


這幾日,宮裡都傳遍了,說我同寧嫔多年相交,姐妹情深,我還找她借過銀子。


寧嫔懷了孕,貴妃心中不快,又在她那碰了壁,自然是要將氣撒出來的。


我從貴妃的宮中出來時,正好碰上了皇帝。


他身後的內侍還捧著要送給貴妃的珍寶,一行人從我身側走過時,皇帝目不斜視,並未多給我一個眼神。


直到我又走出了幾步,才聽得後頭響起一道聲音。


「在外頭等著。」


短短幾個字,卻透著不容置疑。


我以為自己會等很久。


就像三年前,我跪在貴妃宮外,臉被扇得紅腫,皇帝從我的身側走過,忙著去安撫貴妃,他哄著她,哄了三個時辰。


最後才終於輕飄飄地發了話。


讓人將我遣到他看不見的地方。

Advertisement


可這次,我隻等了一會,皇帝便出來了。


他站在我面前,道:「跟著朕。」


17


跟著跟著,我便發現,不知何時,皇帝身邊的人全都不見了。


隻有我們二人。


我不由問了一句:「陛下可是有事交代?」


他頓步,目光在我的臉上停留一瞬,又瞥了眼我藏在袖中的手,道:「拿出來。」


我遲疑地望了他一眼。


皇帝不知從何處拿了瓶藥膏出來,有些不自然地嘲道:「不疼?」


「拿出來,朕給你上藥。」


我連忙推拒道:「不必了……」


他卻已經強硬地將我的手攥住,上起藥來。


他的動作不算溫柔,卻很輕,上完藥,才沉著眸問我:「這宮裡的女人,各個都嬌慣得很,掉根頭發都要到朕面前委屈,求朕憐她,你倒好,對朕避之不及。」


我望著他,將手掙開,道:「所以說,陛下對我,其實隻是一時新鮮罷了,等我離開,陛下便再也不會想起我了。」


他默了半晌:「你怎知,朕不是真的看上你了,心裡有你呢?」


我退後半步,道:「臣女惶恐。」


不是臣妾,而是臣女,甚至,很快便會成為臣婦。


皇帝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唇角微微一翹,眸光銳利。


「你現在這樣,是篤定了朕會放你走?」


我蹙眉,默然片刻,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自然說話算話。」


日頭灑在綠色的琉璃瓦上,風輕輕揚起,帶起柳葉,映照在宮牆上。


一向高高在上,倨傲隱忍的皇帝看著眼前人,忽而就開始悔恨。


天子一諾,萬山難阻。


可是,憑什麼呢?


他又不是聖人,為何便不能偶爾隨心所欲一次,不能給自己後悔的餘地?


18


這些日子,我得了賞賜,手裡也寬裕了些。


御膳房那邊送來的東西,便比從前好了很多。


可這日,雲霧去御膳房取膳食的時候,卻和徐婕妤身邊的大宮女撞上了。


徐婕妤前些日子才得了寵,正是心氣高的時候,手底下的人自然也仗勢欺人起來,非說雲霧拿了她們宮裡的東西。


「誰不知道你家主子馬上就要被送出宮了,又沒什麼家世,哪配得上吃這些東西?」


雲霧氣不過,便和人吵了起來。


徐婕妤知道以後,親自帶著人來了一趟落霞軒。


她進來後,先是打量了一圈院子,然後趾高氣揚地看向我,看著看著,突然笑了。


「當年眾秀女一同入宮,唯你的容貌最盛,未曾料到,如今再見你,居然會是這般光景,你手底下的宮女冒犯了本宮,將她交出來,本宮要好好治治她。」


這些年來,今日這樣的事,並不算少。


隻是,她親自過來,還是頭一回。


或許是怕我走了,便再也沒有來我面前耀武揚威的機會了。


說著,她便讓身後的內侍來押雲霧。


我護在前頭,道:「娘娘這是準備濫用私刑?」


她道:「本宮是婕妤,你無品無階,別說隻是你手底下的宮女,本宮今日便是打了你,也無人會說本宮半句不是。」


說著,她厲聲道:「還不快些將人押走!」


推搡中,我被推到了地上,雲霧含著淚:「都怪奴婢,不該爭一時之氣……」


徐婕妤冷笑一聲:「怪你?本宮看,應該怪你的主子,若非是她不爭氣,惹惱了貴妃娘娘,這三年來,落霞軒也不會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


她的話音落下,院外卻陡然傳來一道聲音,含著怒意:


「人人可欺?


「若她的位份在你之上呢?你還敢如此嗎!」


徐婕妤的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來人,喃喃道:「陛下。」


皇帝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片刻,而後看向徐婕妤:「這麼喜歡仗勢欺人?」


徐婕妤含著淚,楚楚可憐,想往皇帝身上湊,卻被他一把推開:


「出去。


「往後不準再來叨擾沈央。」


徐婕妤聞言,不敢再留,帶著人灰溜溜地走了。


皇帝走過來,卻沒看我,而是居高臨下地望著雲霧。


「這三年來,你主子受到的所有不平,所有冤屈,都細細道來。」


我連忙道:「陛下,你這是……」


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了下我的掌心。


「你進去。她沒說完之前,你不許出來。」


19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


眼看著日頭西垂,涼風漸起,房門外,終於有人挑起了簾子。


不久之前的雨夜,他也來過此處,隻矜貴地站在門邊,不肯往裡走一步。


這次,卻一步步踏過這個他曾嫌棄過的地方,走到我面前,揉著眉心,似乎有些苦悶。


「抱歉。」


我略做惶恐之態,看向他:「陛下何故說出這樣的話。」


他是這座宮城的主人,他有什麼錯?


與他的江山,與他的佳麗三千相比,我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他的一句話,不知道決定著多少人的前途命運。


隻不過我運氣好,得以被他憐惜而已。


宮室昏暗,皇帝低眸看我,眉心微沉。


「朕方才在院中所說,是認真的,隻要你想,隻要你敢,朕今日便封你……」


我打斷他:「陛下,出宮的日子在即,民女不想多生事端。」


他的神情忽然怔松,扯了扯唇角,終於回過神來,聲線有些不穩。


「對,朕差點忘了。


「朕許諾貴妃在前,應允封越賜婚在後。


「你是要出宮的。」


這日以後,我便開始閉門不出,專心繡起平安符來。


雲霧告訴我,陛下回去以後,雷霆大怒,懲治了許多人。


徐婕妤連降三級,成了才人。


就連貴妃也受了冷落。


整整一個月,皇帝都沒踏足過後宮。


20


轉眼便到了祭祀那日。


我再一次見到封越。


他穿著官袍,眉眼修長疏朗,緋色的衣擺如流雲,襯得人整個人極為冷淡。


迎上我的目光時,卻輕輕地笑了一下。


如春花,如明月。


不難想象,會有多少姑娘喜歡他。


皇帝站在最前方,上完香後,忽然回頭望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透著冠冕下的珍珠旒,他的目光在封越身上停了片刻,然後才移到一眾宮妃這邊。


好半晌,才轉過頭。


我看著他的背影。


他登基早,如今不過二十有二,身材挺拔,持重端肅。


是宮妃們敬仰愛慕的君主,天下人眼中殺伐果斷、說一不二的帝王。


可我突然想起,五六年前的春夜碼頭,他其實還隻是個持扇倚斜橋的溫潤郎君,隔著衣袖扶了我一把,輕笑道:「姑娘,你也是來看花燈的?今夜人多,小心些。」


敬告天地,日月星辰。


……


既安且寧,敬拜下土之靈。


21


當日夜裡,我將繡好的平安符送到各宮。


祭祀才結束,宮妃們都疲得厲害,自然不會有心思見我。


是以,我隻用在宮門口將東西遞進去,便成了。


可走到皇帝的宮門外時,劉公宮卻像是早就得了消息,知道我要來,直愣愣地在外頭候著,還給了我一件披風,道:「陛下在裡頭等著您呢。」


等我?


我心中一緊,將披風系在身上,走了進去。


皇帝坐在書案前,正在看奏折,聽到動靜,抬頭看了我一眼,輕笑道:


「這披風很襯你。


「朕的眼光果然沒錯。」


我俯身謝恩。


他走到我面前,將手中的折子遞給我,道:「看看?」


我連忙往後退了一步,神情惶恐。


他執著我的手,嘆道:


「這是封越今日上的請婚折子。


「他言辭懇切,用情頗深,眼看著就快到月底了,朕連回絕他的理由都沒有。


「沈央,你說,朕該怎麼辦?」


說著,他逼近我,握住我的肩,饒有興味地開口:「不如,你求求朕?」


「怎麼求?」


他勾唇:


「像後宮中的其他女人一樣,討好朕,取悅朕。


「沈央。


「朕的心有多軟,全看卿卿本事。」


說著,他伸出手,猛地解開我身上的披風。


披風落地,他探向我身上宮裝的盤扣。


我往後退了一步,道:「陛下,你說過,這一生都不會寵幸我。」


他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冰冷的聲線裡,隱藏著一絲顫抖和不甘。


「朕如今後悔了!不成嗎?


「今日看見你同他相視而笑,朕悔得腸子都青了,方才坐在這裡,朕突然想到,你以後還要嫁給他,同床共枕,生兒育女,朕心裡就難受得厲害。


「三年前!三年前你就該是朕的女人!」


我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卻是說了句毫不相幹的話:


「臣女方才去給貴妃送平安符的時候,聽說她晚些時候要過來給陛下送自己親手燉的湯。


「陛下不會辜負貴妃的心意,對吧ţů₁?


「就像三年前一樣。」


皇帝握緊身側的拳頭,許久之後,才氣極開口:


「好。


「你好得很。」


22


次日,皇帝的賜婚聖旨便傳遍了皇宮內外。


他特意許下恩典,準我在皇宮待嫁。


還給了我縣主的身份。


這麼一來,我住在宮中的這些年,便順理成章起來。


似乎人人都忘了,我曾是皇帝的宮妃。


封越手握兵權,想巴結他的人太多了。


因此,一夜之間,我的落霞軒便被堆滿了禮物。


封越的聘禮也送來了。


雲霧高興極了,將那些東西數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確定什麼一樣,最後紅著眼眶問我:「真好,姑娘, 這輩子還能看你穿一次嫁衣。」


這確實令人唏噓。


可我明白。


這對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


三年冷遇, 足夠讓我看清, 我其實並不願意做後宮的任何一個女人。


貴妃同他情起年少, 到如今,還不是消耗殆盡。


他擦著她的眼淚, 珍惜她的帕子,心裡或許隻是在想, 貴妃的母族何時才能倒臺。


他演得好累。


寧ṭú₊嫔懷著皇嗣,他卻不見得有多麼歡喜這個孩子的到來。


至於別的柔妃、王貴人、徐婕妤……她們自有她們的際遇,同我無關了。


隻因我明白, 倘若我同旁人一般愛慕他, 順從他, 他對我,絕不會有如今這樣的興趣。


23


我出嫁那日,皇帝來送我。


嫁衣如火,他看在眼裡,眉目微動,道:「去吧。」


離他遠一些。


再也別回來。


我向他行禮,他扶起我, 他的手握緊我的胳膊, 力道很重, 最終隻是緩緩松開了。


轉身之際,我聽到他同孫公公的對話。


「陛下的眼光好, 這嫁衣當真是好看極了。」


皇帝似乎輕輕笑了下, 慢條斯理道:


「好看嗎?


「別人的。」


我突然想起,那日貴妃來之前, 皇帝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若再回到三年前,朕不會許下那一諾。」


24


我嫁給封越的第二年,他帶我南下遊玩,回來的路上,我診出了喜脈。


與此同時, 宮裡也傳出喜訊。


皇帝的第三個孩子出世了。


寧嫔去年冬天生了個皇子,身子便一直沒調理過來,皇帝不去看她, 連帶著大皇子也不受寵。


最得寵的,反而是這個才出世的三公主。


聽聞生得粉雕玉琢,肖似其母。


我沒有見過三公主的生母。


聽說那是個民間女子,一入宮便被獨寵, 佔盡了風頭。


而很久以後, 我才見到這位風頭無兩的寵妃。


她的眉宇之間有些熟悉。


至於像誰,我也說不清了。


我懷孕五個月的時候,貴妃的母家倒臺, 她被牽連,跟皇帝日漸疏遠,自請入冷宮。


因著此事,皇帝悲傷難抑之下, 拒了百官提議再開選秀的折子。


沒有人會關心。


他的悲傷究竟是不是真的。


朝臣們隻會惋惜,暫時不能用自己的女兒妹妹來討好天子。


後來許多年,後宮都沒有再進過新人。


終究是。


孤寡君王寂寞朝堂冷。


潛力新作

  • 我跟劍靈戀愛了

    在我穿進的書中,男主是個修無情道的劍尊。 男主一把宸雲劍力撼九霄。 而我,是暗戀他的小青梅。 在向男主表達愛慕之意後,他竟一劍將我穿喉,冷血無情。 我穿過來的當下,正在向男主告白:「我喜歡……」 想到書中結局,我腦筋一轉,看向他手中的宸雲劍,害羞道:「我喜歡的,是你的劍。」 霜白如雪的劍身陡然泛紅發燙。 沒想到,劍靈竟回應了我的告白: 「我、我答應你。」 然後…… 我跟劍靈甜甜蜜蜜談起了戀愛!

    我的人格帶我封神

    白離覺得自己可以說是倒霉透了,家人厭棄、校園暴力啥的要什麼來什麼。好不容易搬到小星球上打算平平安安過完一生結果發現自己人格分裂了!她一心隻想當個月薪五千的機甲交互師,但她其他人格不同意,時不時將她擠下身體的中央控制臺,自己出來單幹。暴力無腦的第二人格:對面的軍校生太囂張了!你能忍?我不能忍!揮金如土的第三人格:那臺機甲我有更好的維修方法,讓我出來。什麼?不要太浪費錢?錢乃身外之物,哪有機甲重要?

    溯陽

    晉北王鎮守北地,統領晉北鐵騎,天生將才,戰功赫赫。晉北王妃體弱多病, 膝下唯有一子,內院妻妾成群。

    悲慘女配被彈幕劇透了

    "挑選獸人這天,我剛要勸妹妹不要選暴虐的狼人,眼前卻突然飄過一條彈幕。 【別勸啊!勸了日後你會被她給毒死的!】 【聽我的,別管你那白眼狼妹妹,快選旁邊那隻狐狸!嗚嗚嗚,他真的超愛的!】"

  • 中藥後偷襲了高嶺之花

    "我和小師妹一起中了毒藥,大師兄把唯一的解藥給了對方。 為了活命,我拼著最後的力氣偷襲了誤入山谷的清冷二師兄。 歷練結束後,大師兄和小師妹訂婚。 他笑著勸我回到正途,斷袖之癖世俗不容。 可後來,聞到我渾身都是二師兄的味道後。 向來溫柔的他卻發了狂:「知知,我退婚,我們結契好不好?」"

    全A男團omega 生存指南

    穿進 abo 世界,我成了全A 男團裏唯一的Omega。 演唱會 彩排前,我的腺體貼破裂,導致全團陷入易感期。死對頭把 我關進衛生間,我以為自己小命不保。

    不嫁姐夫

    "我重生回到了十五歲。 嫁入侯府的大姐姐即將病逝。 臨死前,她求侯爺娶我做填房,給她的孩子當繼母。 可她死後不過三個月,侯爺卻求娶了我的嫡妹。 出嫁當天,嫡妹看著我,滿臉不屑與高傲。 我知道,嫡妹也重生了。 上輩子,她嫁給了一個清貧舉子,一直羨慕我能做侯府正妻,享盡榮華富貴。 可她卻不知道,侯府是個虎狼窟,人人都是手段殘忍的變態。 而她上輩子嫁的窮舉子,最後卻成了首輔…… "

    你看見星星了嗎

    黏膩的夏風吹過牆頭雜生的三角梅,灼熱潮濕撲面而來,毒辣陽光穿過梧桐,在夏樹身上落下斑斑點點的光影。 這不算什麽。 比烈日灼身更難捱的,是她身後那道別有用心的目光。 眼前這輛特斯拉輪胎裏有靜音棉,補胎工序比一般的車子費勁,夏樹卸了車胎螺絲,張宙立刻從牆角陰涼處跑過來。 他在離夏樹半米的地方停下,殷勤道:“小夏,是要把輪子挪過去嗎?我來幫你。” 夏樹背對著他,一隻手將輪胎拖出來立在地面,另一隻手向後擺了擺:“不用不用,張哥你車馬上洗好了,可別摸到這個髒輪胎往身上蹭了灰,到時候上了你的車,又把車子弄髒!”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