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國舅多金》, 本章共3842字, 更新于: 2024-12-19 16:58:31

將士齊聲諾道,擺開陣勢,已有人上前要拉下鄭國舅,鄭國舅死命掙扎著,鼻尖似乎都已經聞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扭頭望向小皇帝,心髒劇烈地跳動著,耳邊是太後的聲聲呼喚和弓箭手的蓄勢待發,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熱血似乎一下子湧上了大腦,迫得他心一橫,什麼也顧不上了,在暴雨驚雷中一聲大喊,響徹大殿——

「不要打!不要動手!我是女的,我是個女的!我做不了皇帝!」

(十九)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昏天暗地。

大殿忽然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僵住了身子,震愕地望向場中的鄭國舅。

鄭國舅急切地想證明自己,她一把解開頭上的發帶,抖下一頭瀑布似的長發,見眾人依舊呆如木雞,她咬咬牙,也顧不上羞澀,又用披風罩住自己,雙手在裡面一陣寬衣解帶,好一會兒終於掏出了什麼,她面色一喜,一把舉起那樣東西,當著眾人的面急切道:「看,這,這便是我的裹胸布,我如此裝束扮了十年,我,我真的是個女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像被雷打了樣,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連一直淡定自若的小皇帝也險些栽倒,嘴角有些抽搐,臉上卻是想起了什麼,微微一紅。

那塊白布在鄭國舅手上高高舉著,Ṫųₘ她披頭散發,光潔的額角全是細汗,掩在披風裡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略顯狼狽的模樣卻如雨後桃花,嬌美得叫人憐愛。

太後一聲哀呼,癱倒在地。

鄭將軍面露殺氣,眸中精光一閃:「快把國舅拉下去!」

身後侍衛還來不及應聲,一個清亮的聲音高高響起:

「這場鬧劇是該收場了。」

小皇帝站在臺階上,俯視眾人,眸光逼向氣急敗壞的鄭將軍:

「鄭將軍是否想問那四路諸侯怎還不趕來助你一臂之力?」

鄭將軍一聽,狠狠地望向小皇帝,小皇帝攤了攤手,笑得懶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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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不用等了,東辰西辰兩位侯爺是不會來了,他們的軍隊已被拖在了城郊十裡外,此刻怕也在納悶,鄭將軍怎還不給他們施令進城?」

鄭將軍瞳孔驀縮,小皇帝含笑望著他,繼續緩緩道:

「至於另外兩位侯爺,卻是早已經來了……」

說著小皇帝抬眸望向了殿門,似笑非笑,鄭將軍猛地醒悟過來,赫然回頭,隻聽得幾聲慘叫,殿門口最外面站的那一圈士兵接連倒下,兵甲聲急,一片黑壓壓的鐵騎魚龍傾貫了進來,團團圍住了寶華殿。

為首站著的正是南辰北辰兩位侯爺,他們向小皇帝拱手一聲奏道:

「皇上神機妙算,臣等已將殿外的叛軍清理幹淨!」

小皇帝淡淡免了禮,「兩位侯爺辛苦了。」說著轉頭望向面無人色的鄭將軍,清聲笑道:「現在寶華殿不是朕的五百殘軍,而是將軍僅剩的蝦兵蟹將,不知以卵擊石,將軍有無興趣?」

形勢陡然急轉,鄭將軍死死盯著小皇帝,忽然仰頭大笑,眸現狂態:

「這樣就想讓老夫束手就擒麼?聽到宮外的戰鼓聲了嗎?焰山五萬精兵和老夫的七十二天罡就要……」

「鄭將軍那兩支奇兵怕是來不了了。」一個黑影蝙蝠似地掠了進來,擲了兩個人頭在鄭將軍面前,嚇得太後一聲尖叫。

鮮血淋漓ťũₖ中,那兩個還沒閉眼的人頭,正是鄭將軍最後兩支奇兵的首領。

滿殿震駭中,黑衣人朝鄭國舅一聲跪下:

「雀公,屬下來遲,西越與總堂那邊大獲全勝,現候在宮外,隻等雀公指示!」

鄭國舅身子一軟,那黑衣人連忙扶住她,她這時才似真正地松了口氣,不住喃喃著:「做得好,做得好……」

鄭將軍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虎軀輕顫,耳邊傳來小皇帝居高臨下的聲音:

「將軍已經再無援兵,還是束手就擒吧,免作無謂掙扎。」

鄭國舅也喘著氣急忙道:「舅父,你虎翼盡折,收手吧,不要再……」

她話音未落,一陣疾風向她襲來,黑衣人不及出手,被一掌格開。

下一瞬,她的脖頸便被人緊緊扼住。

鄭將軍狂怒地吼道:「賤人,你竟敢背叛我!」

他已是窮途末路,隱現癲狂,隻當鄭國舅一早便與皇上勾結要置他於死地,如今功虧一簣,他第一個恨的就是鄭國舅,將所有帳都算在了她頭上,此刻生機已絕,他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拼著和鄭國舅同歸於盡!

大殿陷入一片混亂,鄭部殘兵垂死掙扎,兩方惡戰一觸即發!

太後尖叫著「昭兒」便要撲上去,鄭將軍手一緊,她便再不敢動彈,幾個宮人在小皇帝的示意下將太後護在了一邊。

殿外電閃雷鳴,暴雨傾盆。

小皇帝看著鄭將軍的眼睛,盡量平復下紊亂的氣息,強自笑道:

「朕敬將軍一代梟雄,輸也輸得大氣,將軍卻怎做起如此宵小之事?」

鄭將軍面目猙獰,手下漸緊,「人都要死了還講這些做什麼?這丫頭騙了老夫十年,老夫就算做鬼也要拉上她一道!」

暴雨驚雷中,那隻手越發用力,鄭國舅拼命蹬著腿,臉已漲得通紅。

小皇帝一聲疾呼:「將軍住手!朕許你一線生機!」

鄭將軍手下一停,掃ţū́₉了一眼四周,卻是狠厲一笑,手下繼續加重,癲狂笑道:「待得江山成大業,杯酒映……」

聲音戛然而止,高大的身軀忽然一僵。

鄭將軍瞳孔驀張,難以置信地看著鄭國舅——

鄭國舅的手還顫抖地握在那把匕首上,那把叫做「雲痕」的匕首直直穿過了鄭將軍的腹部。

鮮紅的血緩緩從鄭將軍嘴角流出,他一個踉跄地松了手,鄭國舅連忙掙開,大喘著氣地跌坐在地,黑衣人與侍衛立刻護在了她身前,無數把刀劍齊齊刺入了鄭將軍胸前,頓時鮮血四濺。

小皇帝幾步跨下臺階,奔到鄭國舅身旁,一把扶住她,鄭國舅臉上沾了些血,臉色慘白地望著倒下去的鄭將軍,渾身顫抖著。

她殺人了,她殺人了,她竟用他送的匕首殺了自己的舅父……

外面一個驚雷響過,鄭國舅嚇得一聲悽厲大叫,扔了匕首,捂住耳朵鑽進了小皇帝懷中,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小皇帝眼角一酸,緊緊摟住懷中人,心頭激蕩。

外面下了一夜的暴雨漸漸停息。

天,終於要亮了。

(二十)

她不是一開始就想女扮男裝的。

那些人找到她時她正穿著乞兒服,和一群乞丐在搶東西吃,搶得灰頭土臉,雌雄莫辨。

那些人一把衝到她面前,撲通跪下,熱淚盈眶:「小少爺,可算找到你了!」

她眨了眨眼,傻在原地,手裡還握著半個饅頭。

從此就開始了她的國舅生涯……

她一直沒有透露自己是個女的,開始是以為他們找錯人了,想先騙段時日混吃混喝,能瞞多久是多久,後面發現不對時,她已沒有了退路……

她不知道當鄭將軍發現她是個女的,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後,會不會怒急一刀把她殺了,甚至遷怒於她的母親……

她不想嘗試,不敢嘗試。

她寧願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走下去。

好死不如賴活著,Ţû⁷她一向惜命得很,活著才能做更多的事,過更好的生活。

她想賺好多好多錢,多到可以隨時帶著她的老娘跑路,然後在江南蓋座好大好大的宅子,一輩子吃喝玩樂,一生不愁。

長大後才知道自己的天真可笑,就算她有再多的錢她也逃不掉,有些事更是永遠不可能實現……

就像她是個女的,卻可能要一輩子扮成男的,然後絕望地糜爛在土地裡,到死那一天都不能像個真正的女子一樣,在花前月下對著心上人輕聲問一句:「我喜歡你,你可喜歡我麼?」

於是數金條成了她最開心的時候,隻有這時候她才能夠全神貫注,忘掉一切的煩惱和不安。

她想,約莫她的一生就要這樣枯萎掉了吧……

鄭國舅一頭冷汗地從噩夢中驚醒,冷不丁地撞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氣息溫熱:

「小舅,你醒啦。」

她一個激靈,就要掙脫。

「噓,不要亂動,不要說話,侄兒與你商量件事情可好?」

她腦子一團亂,含糊不清地點了點頭。

那個溫柔的聲音接著道:

「小舅,朕允你一同坐擁江山,圓母後一個夙願,怎樣?」

她腦子登時醒了大半,猛地推開他,拼命搖頭;

「不行不行!我不要當皇帝,我是個女的我怎麼……」她忽然停住了口,露出一臉古怪的表情,望著似笑非笑的小皇帝遲疑道:「難道你是要我……」

小皇帝搖了搖頭,一聲輕笑:「天下第一富的金雀怎麼就能笨成這個樣子。」

「我才不笨……」她還沒爭辯完,一樣東西驀地欺近,溫軟地堵住了她的嘴。

心跳好像瞬間停止了。

窗外天高雲淡,春意盎然,吹起了一陣微風。

永和十二年,鄭氏勾結諸侯叛亂,兆寧帝一舉平叛,肅清異黨,軟禁太後,天朝自此河清海晏,進入長達六十年的「永和盛世」。

同年冊封皇後顏昭,入主金闕宮,宮中有日月樓一座,日月池一處,日月齋一間……

某昭嘴角抽搐,某皇帝洋洋自得:「夠了嗎?」

「夠是夠了……可為什麼都要我出錢?!」無比肉疼啊肉疼,她要跑到西越去找她的結拜姐妹求御夫之道啊!

小皇帝摸摸下巴,笑得理所當然:「男主外,女主內,布置宅院這種小錢當然是為妻的出了!」

「這哪裡是小錢!再說……」

「走走走,先不說這個,」小皇帝一把摟住皇後的纖腰,湊到她耳邊,笑得不懷好意:「今日風和日麗,最適合沐浴了,朕和皇後一起到日月池戲鴛鴦去!」

皇後抱著柱子一聲哀嚎:「不要啊,昨晚才泡過的,現在還腰酸背痛呢……」

老天爺啊,把她當年純良無害的小面團還給她吧——

日月池裡,一片朦朧水霧中,  一個聲音問道:

「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溫熱氣息貼到她耳邊含笑道:「那年先帝駕崩……」

嬌俏的臉頰越來越紅,聽著聽著終於聽不下去了,一聲大叫,又氣又羞地推開身上的無恥之徒:「你個大淫……」

「賊」字還沒說出口,一樣東西便及時堵住了她的唇,  溫軟纏綿。

漆黑如墨的眼眸含笑一彎,  璨然若星。

那年先帝駕崩,  一幹皇親國戚進宮守靈,他睡到半夜悄悄爬起,  想去找小舅玩,  卻沒想到在別院偏房裡看到他在洗澡,他一時起了玩心,偷偷溜了進去,趁小舅不注意拿走了他地上一件衣裳。

等摸出了房,湊到月下一看,他才發現手裡的衣裳竟是一塊白布。

他有些奇怪,卻也沒多想,隻偷樂著回了房,等著小舅氣急敗壞地去抓偷衣賊。

但卻一直沒傳來動靜,  後來小舅也一直沒聲張過這件事,  他便也一直留著這塊白布,直到他長大了些,  知道有一樣東西叫「裹胸布」之後……

他命人將這塊布改成了五樣小件,白色的頭巾、白色的腰帶、兩隻白色的衣袖,還有一塊白色的錦帕……

鄭國舅,  哦不,  皇後在水裡暴力發飆!

那騷泡的一身居然是這麼來的!他怎麼好意思在她面前晃蕩!

「你這個無恥的淫……」

聲音又被堵住了,  漆黑的眼眸笑得無限溫柔。

其實太陽和月亮一直都在同一個天空。

其實他們早就是一家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她是金雀,  他是黃雀,  黃雀這輩子吃定了金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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