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亡山》, 本章共3441字, 更新于: 2024-12-03 15:56:30

但祁崢是個例外。


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他爛掉,我也不相信從前那個笨拙真誠的男生,會無緣無故變得這麼壞,我想要拉他一把。


人生第一次逃課,是為了祁崢。


我背著書包,穿過無數璀璨的霓虹,在夜店門口找到祁崢時,他正靠在機車上冷漠地抽煙,看見我,他下意識地摁滅了手中的香煙,動作熟練得好像做過成百上千次。


隔街對視片刻,祁崢朝我走了過來。


在我面前站定的那一瞬間,他神色局促得像個小孩,我靜靜地看著他,少年下顎的線條已經褪去了圓鈍感,變得精致凜冽。


我眨了眨眼睛,輕聲說道:「祁崢,你瘦了好多。」


祁崢顫了顫指尖,狼狽地低下了頭。


我用目光描摹著他的眉眼,良久,才又繼續說道:「最近你的狀態不太好,我想,應當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你才會變成這樣。我考慮過從別人口中了解,譬如去問老師,或者去你現在住的地方去打聽一下,但想來想去,我還是想聽你親口告訴我原因……祁崢,我很擔心你。」


我話音剛落,祁崢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抬起頭看著我,喉間發出悲傷的嗚咽聲,開口時已經是泣不成聲:「我媽沒了,月亮,我媽走了。」


乍然聽到這個消息,我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接著便是強烈的不真實感。


那位溫柔怯弱的阿姨,怎麼會突然走了呢?


我有些恍惚,兩個月前她還在輕言細語地和我揮手道別,說等安頓好了再請我去新家玩兒,不過是兩個月,不過才過了兩個月而已——


我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親人的逝去,是一時的暴雨,更是一世的潮湿。

Advertisement


失去母親,幾乎算得上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無怪乎祁崢的變化會這麼大。


語言的安慰太過貧瘠,我向前走了一步,張開雙臂抱住了他,祁崢回抱住我,滾燙的眼淚一滴一滴地砸在我的脖頸。


「他騙了我們,他讓我們搬去新家,隻是為了逼我媽離婚。」


他伏在我肩膀上痛哭,喉間嘶啞的聲音像是摻了把細細的碎砂,「我以為他變好了、我以為他真的變好了……所以我聽話地去了京市的夏令營,你們不在,我也不在,沒有人幫媽媽,媽媽、我的媽媽,那座橋那麼高,水那麼深那麼急,她跳下去的時候,該有多絕望啊……」


悔恨和懊惱將祁崢包裹,一想到自己的母親,他就覺得自己快要窒息。


我輕輕地拍著他的背,溫柔地安撫著他:「會過去的,會過去的,祁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不,月亮,過不去了。」


祁崢抹掉眼淚,站直了身體,眼中滿是濃烈的恨意,「我要報復他,我要讓他後悔對我媽所做的一切!」


「可是祁崢,為了石頭摔碎美玉是不值得的……不要為了報復他,而毀了你自己。」


我朝他伸出了手,認真道,「我知道接下來的路可能會很難,但是我們可以一起走,祁崢,我們試一試,好嗎?」


祁崢看著我的手,沉默許久,最後還是拒絕了我。


「我做不到。」


他後退了幾步,紅著眼看著我,「月亮,我沒辦法變回從前的那個祁崢了,我沒有媽媽了,我甚至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他必須要付出代價,哪怕、哪怕這代價是我自己!」


少年發了狠地說道,恨意將他的理智吞噬殆盡,隻剩下無盡的仇恨與怒火。


我靜靜地看著他。


戰勝痛苦是如此的困難,相比之下,墮落則要容易得多。


祁崢選擇了沉溺,他不願意走出來。


說不失望是假的,我下意識地覺得他不該這樣,但他的命運不該由我來主宰,我也沒有能力和責任去肩負起他的人生。


或許我真的如同他們所說,冷酷又理智。


祁崢沒有抓住我的手,所以放棄他,我隻用了一分鍾。


「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對嗎?」


抓緊書包帶子,我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祁崢,以後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


說罷,我慢慢轉身,走上了來時的路。


祁崢站在我身後。


這一次,換他來目送我。


十七歲這年,我和祁崢做出了不同的決定。


爭取過了,已經是問心無愧,青鳥與魚不同路,前方未知的旅途太長,而時間又太緊,我就不等他了。


8


那天以後,我和祁崢退回到了普通同學的位置,他不再跟著我,我也不再插手他的事情。


這並非單雄信和徐茂公割袍斷義,更像是管寧割席,人生觀與價值觀無法契合,道不同,不相為謀,亦各從其志也。


一別兩寬,各自安好,這也是一種相處方式。


我仍舊坐在教室裡學習,他逃課打架,和狐朋狗友抽煙酗酒,以逃避悲傷的借口來麻木自己,後來祁崢開始拉著學校裡漂亮的女孩兒談戀愛。


他很大方,鮮花和盛大的表白,一樣不少。


我平靜地看著他越陷越深,然後繼續做自己該做的事。


他的第一任女友曾經跑來教室門口看我,眼神算不上友好,祁崢知道後大發雷霆,責怪她不該來打擾我,隨即決絕地提了分手。


後來他的女友總是很乖巧,很乖巧地不對我產生好奇心,很乖巧地不來找我的麻煩。


那段時間,班上的人看我的眼神稱得上是奇怪。


他們見證了祁崢的性情大變,同時驚異於我的無動於衷。


「鍾月,你真的好冷酷。」


前排女生捧著臉感慨道,「不過祁崢真的好在乎你啊,張愛玲筆下的白月光,不外如是。」


其實是有一點難過的。


我不是寺廟裡的尼姑和尚,也不是《聖經》裡的上帝耶穌,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所以當我看見祁崢和別人在街邊旁若無人地擁抱接吻的時候,怎麼可能會不難過呢?


但我難過的原因,並非因為看見他親了別的女孩兒,而是我終於確信了,那個站在欒樹下的少年,他永遠不會回來了。


祁崢親完扔錢的動作,是如此刺眼。


他並不尊重她們。


沒有尊重是不會有愛的,祁崢那些瘋狂的追求行為,在我眼裡,就像是為奧特曼打滾的小孩。


他想要奧特曼,得到奧特曼,厭倦這個奧特曼,然後開始期待下一個奧特曼。


而我,則是他一直想要、卻始終沒有得到的那一個。


大家都說我是他的白月光。


但其實我隻是他承載虛幻想象的容具,是他傷害無辜女孩兒的借口,在並不遙遠的未來,我可能還會是他搞砸自己人生的託詞。


白月光——


這不是贊美,而是對女性的羞辱與矮化。


我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麼走,我絕不會成為某個人的附庸,我隻會成為我自己。


我並不執著於被愛。


事實上,我才是愛的締造者。


可是祁崢好像並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拒絕了我,卻又始終不肯接受我的疏離。


他憤怒、懊惱,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然而在用那些幼稚的行為來試探我的反應,卻發現我無動於衷後,他不得不接受了我放棄他的事實。


高三開學,祁崢主動轉去了普通班。


而學校為了保證升學質量,開始了考核淘汰制,將第一次月考中的全級前五十名,重新調整為一個小班。


其實變化並不大。


一班本就是最好的實驗班,所以留下來的還是那些人,放眼望去,仍舊是熟悉的面孔。


除了……溫意。


9


溫意是個特別勤奮的女孩子。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這句話用來形容她,再合適不過。


或許是命運使然,溫意成了我的新同桌。


我向來不是個熱情的人,她又文靜內向,這就導致了在開學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都保持著陌生人的關系。


那時候我課間休息看得最多的,就是她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衣服,倔強地抿著嘴角、伏在課桌上不停刷題的場景。


溫意好像從來不會感到疲倦,或者說,是不敢。


而旁邊坐著這樣一個努力的人,我自然會受到影響,也下意識地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和溫意熟悉起來,是十一月底的事。


那天上午,學校通知高三年級開誓師大會,難得不上課,大家有說有笑地往樓下走,溫意卻低著頭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我收拾著筆袋,不經意間看到了課桌下她攥得發白的手。


班主任還在門口大聲催促著,教室裡的人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了我和她。


「你倆怎麼回事兒?」老劉是個急脾氣,皺著眉頭就走了過來,「鍾月,你還有獎狀要領,再不下去就要遲到了。」


放下筆袋,我順勢靠在了課桌上,語氣虛弱:「老師,我不舒服。」


班主任的神色一下就緊張了起來:「沒事吧?」


「低血糖,老毛病了。」


我無力地搖了搖頭,提出自己想要留在教室裡休息,「劉老師,可不可以讓溫意陪著我?我怕自己會休克。」


老劉看了看手表,沒思考幾秒就答應了。


「鍾月,你就留在教室裡緩緩……那個,溫意,你看著一下鍾月,有什麼情況立刻下來找我!」


說完,他不放心地走了。


做個成績好的乖學生總是有好處的,在老師面前撒謊而不會被質疑,就是其中一個。


我收起臉上的虛弱神態,轉頭看向溫意:「你怎麼了?」


溫意漲紅了臉:「我那個來了。」


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滿眼羞愧與無助,幾乎快要哭出來,「才剛開始,我以為不會很多,就隻墊了幾層廁紙……」


我心領神會,從書包裡拿出一片衛生巾,連著脫下的外套一起遞給了她。


在那個年代,月經羞恥還很常見。


女孩兒們買衛生巾習慣用黑色口袋裝著,在學校裡來了例假,都是藏著掖著去處理。


溫意把我的外套系在腰間,咬著唇去了廁所。


她的座位上血跡很是明顯,我拿出紙巾蘸了點水,擦幹淨後,又撕下一頁本子墊在了上面。


溫意回來得很快,看見幹淨的座位,她先是小聲向我道謝,旋即無措又歉疚地告訴我:「對不起鍾月,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沒關系。」我站起身,讓她坐回自己的位置,「衣服可以洗,最近天氣很好,我不覺得冷,你先圍著吧。」

潛力新作

  • 錦鯉小福寶

    錦鯉小福寶

    "逃荒路上,養父母遺棄了我。 我挨家挨戶地問,誰家要養小孩兒? 問到第一百家,一個窮書生給我半塊地瓜。 「以後,你就叫福寶,我是你的爹爹。」 我看著爹爹頭頂的氣運顏色,「爹爹向北去,前途無量!」"

    懷君

    懷君

    我的哥哥是公主的太傅。敵國求親時,他不忍公主遠嫁,便將我推了出來。「晚娘冠蓋京華,姿容遠勝公主,

    豪門女配不想擁有愛情

    豪門女配不想擁有愛情

    "許辛夷一覺睡醒,得到一個系統,系統告訴她,你是女配,下場淒涼。 為了避免這一結局,許辛夷在系統的驅使下,兢兢業業幹著女配該做的事。 易揚忍無可忍,終於提了離婚。 許辛夷懷著愉悅的心情,將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放自家老公面前,悲痛欲絕等著他簽字"

    咬紅痣

    咬紅痣

    拿到第一個影後的那晚,我高調官宣和紀淮宋的戀情, 卻被他打臉。 「池茉?記不清了。好像哪兒有顆紅痣來著?」

  • 交換愛人

    交換愛人

    "老公車禍失憶,錯將拋棄他的初戀當成我。? 和她要生死同穴。 還搶走了我的孩子。"

    隱世十年我和男主在一起了

    隱世十年我和男主在一起了

    穿越後我隱世了十年,再出來時劇情已 經大結局很久了。「我找了你十年,終 於找到你了。」

    初月清清承君心

    初月清清承君心

    為了幫助阿兄科舉奪魁,我開始騷擾他的死對頭段承清。 起早貪黑地送花示愛,讓他無心進學。 終於在我堅持不懈地「努力」下,段承清頂著黑眼圈雞窩頭開門。 「活爹,雞都沒醒你就來?你不睡覺的嗎?」 「好好好,喜歡你答應你,行了吧?」 「讓我再睡會兒,科舉結束我就娶你行不行?」 直到科舉結束—— 我不爭氣的阿兄隻得了探花,狀元居然是一直被我騷擾到夜不能寐的段承清。

    雲深不知晚

    雲深不知晚

    "我為了厲雲深留在古代世界。 相愛不過三年。 他本該早死的白月光,死而復生回來了。 厲雲深的白月光求我,說她隻有一年時間,能留在人間。 她隻想陪在厲雲深身邊,做妾也甘願。 我看著口口聲聲說會陪我到老的男人,百般冷落我,重新愛上了他的白月光。 直到我懷了身孕。 他作為千金聖手,親自為我調配了一碗墮胎藥。 「乖,夢兒隻能陪我一年,她不想看你懷上孩子。我們再等等……」 舌尖的藥,苦得鑽心。 我喚醒了沉睡已久的系統:「我想走了。 「就讓他親手殺了我!」"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