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瘋犬》, 本章共3902字, 更新于: 2024-11-26 15:23:32

管家神色未變:


「我隻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小小姐的管家。」


我沒說話。


我在想……


也或許,他以後會有其他的身份。


9.


三個月後的一天,我收到了沈老爺子給的信。


我知道,他即將按照約定狠狠坑我爸一把。


於是當天夜裡,我從花園開始放了一把大火,徑直燒向我爸的書房。


他許多的文件都有備份,隻有和沈家的這份沒有。


因為他拿沈家的合作當作底牌,害怕被我姥爺知道,隻要和沈家這樁生意做成,夏家便完完全全都在他的掌握中了。


可正是因為沒有備份,我才好安心放這一把火。


連帶他的全部希望一起燃燒。


盡管搶救了一夜,可夏公館還是幾乎成了一片廢墟。


我爸臉上帶著一道道黑灰,夏恩橙跌坐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看到我幹幹淨淨地出現在他面前,他緩過神來了,頭一次扯掉「慈父」的假面,露出森森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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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我微笑點頭:「是我。」


彼時他還不知道這次著火是為了什麼,隻嘟囔著罵我是個瘋子。


全家隻好先搬到了另一處小別墅去。


我當然也去了,要不然怎麼能欣賞到我爸得知真相後的模樣呢。


大火後的第五天,沈老爺子按照約定,臨期違約了。


我爸遲遲拿不到貨,整個項目陷入癱瘓,每一天都需要大量的財力維持。


這個時候他想起來了那份合同,想要約束沈家,或是索賠。


可合同早已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他得到的隻是沈老爺子不要臉的一句:


「合同?什麼合同?」


這場兩個人私下裡的交易從未被擺上明面過,能有這樣的結局也是活該。


但我沒想到,狗急了跳牆。


我爸三更半夜竟然拿著拐杖衝進我的房間想動手。


他實在是氣極了,好像還吐過血,臉色比死人還難看,明明是來打人的,可身形異常佝偻。


我習慣在睡前服藥,並沒有第一時間驚醒。


等我睜眼的時候,管家籠罩在我身上,硬生生扛了我爸好幾下。


實木拐杖砸在他那對好看的蝴蝶骨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臉色有些發白,但眼神依舊溫柔,仿佛在對我說不要怕。


從那對瞳孔的倒影裡,我看見自己似乎久違地落了淚。


我一把推開管家,迎頭同我爸對峙,嘴裡惡狠狠道:


「他打你,不知道還手嗎?!」


而我爸氣頭漸消,被我踹了一腳,嘰裡咕嚕不知道在罵什麼。


良久,他忽然大笑:


「完了,通通完了哈哈哈哈哈哈……」


布滿紅血絲的眼死死盯著我:


「你毀的不是夏家,毀的是你媽的心血,是她的青春,是她的過去!」


「我?」


我笑著搖頭:


「不對,是你。」


「毀了她的是你,毀了我的是你,毀了夏家的也是你。」


「如果你不狠毒,為了控制我便偽造精神病的證明,我不會這麼肆無忌憚;如果你不貪心,急著想要在那個項目上獨攬大頭,甚至不惜和沈家私自敲定合作,我也不會行事方便。」


「說到底這一切都是你親手促成的。」


「你貪財毒辣,好色下流,卑鄙無恥,能有今日,是你該得的。」


聞言,他的身形又蒼老了些,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我看著被他遺落的拐杖,取過來狠狠敲在了自己的膝蓋骨。


管家被我嚇到了,撲到我的腳邊,臉色瞬間蒼白。


即便是他自己受傷都不及現在這般無措。


「小小姐……」


他啞著嗓子叫我,眸裡布滿痛楚。


我伸手撫過他臉側,後背全是冷汗。


「你為我受傷,我姥爺會覺得理所應當,隻有我自己受傷,姥爺才會覺得無法原諒。」


管家聽了我的解釋,不再吭聲,沉默地為我處理傷處。


唯有當我重新躺下的時候,他才近乎呢喃地出口:


「讓您在我眼前受傷,我同樣無法原諒……」


10.


夏家完了。


這是最近圈子裡的大事。


我以為我會被叫回港城,可沒想到我姥爺自己過來了。


他來的那天我在醫院。


可能是自己下手沒輕重,我那一下敲得有些厲害——骨裂了。


所以當我姥爺看見我悽慘地坐在輪椅上,朝他伸出一條打著石膏的腿時,他滿肚子罵人的話都咽了回去。


「現在你滿意了?!」


他滿色鐵青:「你以為我不敢動那個畜生?!還不是因為那是你媽媽一輩子的心血!」


這話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姥爺,我媽還沒死呢。」


我嘆了口氣:「她一輩子還長,等病好了,她還有無數的心血可以傾注在其他地方,隻有夏氏,我非毀掉不可。」


隻有毀掉難堪駁雜的過去,才能迎來新生。


夏家,才是拴在我媽脖子上的那根鐵鏈。


提起我媽,姥爺紅了眼眶。


他這一輩子殺伐果斷,隻有我媽一個女兒,那是真正的掌上明珠,卻被我爸這麼一個處心積慮的畜生給摔碎了。


「罷了,罷了……」


姥爺坐在我身邊:「毀都毀了,隻是你做得不太幹淨,後面我會接手,既然做了就要做絕,不要給其絲毫能再翻身的機會。」


我垂眸:


「是,我受教了。」


姥爺伸出手摸了摸我的發頂,就在我以為他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忽然說:


「這些年,你也過得很辛苦吧?」


我有點茫然。


辛苦嗎?


我感Ţų⁰覺不出來。


很小的時候,每天睜開眼睛,我爸都會將我關在一個黑漆漆的小房間裡,隻留一架投影儀,上面輪番播放著一切會讓小孩子害怕的東西——恐怖片、血腥暴力的犯罪片等等。


因為他想讓我變成一個真正的精神病。


不過時間沒持續太久,管家就被送到了我身邊,他也就不敢那麼明目張膽了。


隻是偶爾,他會不留餘力地刺激我。


讓我在無意中知道我媽住在哪家療養院,讓我明白她受過怎樣的苦。


我的整顆心都被復仇填滿。


現在想來,的確可以稱得上一句辛苦。


隻是我從來覺得,這是我應該做的。


以至於現在被問出來,眼淚一滴滴落在手掌心,我才恍然:不是的。


我將自己視為母親苦難的源泉,總想著,如果不是我的到來,她或許不用忍耐那麼久,我是有罪的。


所以我不敢辛苦。


寬厚的懷抱將我接納,姥爺一下下拍在我的後背。


這位站在金字塔尖上的老人,用行動向我表達了悔恨。


「早知道……我不會瞻前顧後,以至於把你放在他身邊那麼多年。」


我擦了把眼淚:


「是我自願的。」


「這是我應該做的。」


11.


夏家徹底湮滅是在三個月之內的事。


姥爺將我和我媽都接到了身邊。


不知是怎麼回事,夏家毀了後,我媽媽當真好了些許。


至少不再吵鬧著尋死了。


看起來似乎一切都在變好,隻除了……


「姥爺,我真的不需要相親。」


我捏著一沓俊男照片,無奈極了。


「不相親你打算跟誰結婚?」


我姥爺看我一眼,狐疑道:


「你不會還惦記著沈家那小子吧?沈家被你擺一道,不可能同意你倆的。」


我扶額:


「他算個什麼東西。」


「那就好,」姥爺喝了口茶,「正好這兩天給無名也相看了不少,到時候你們一起辦吧。」


咔——


照片的尖銳稜角刺進我的手掌心。


「姥爺,無名是我的管家。」


姥爺又看我一眼:


「然後呢?」


「他能不能結婚,跟誰結婚,隻有我說了算。」


姥爺似乎被我這話驚著了,半晌,憋出來一句:


「他到底不是下人啊。」


「無名是我收養來的,聰慧穩重,當是我的養子。」


話音落下,管家從外面走進來。


他換掉了那身我誇贊過的燕尾服,換上了古板無趣的西裝,站到我的身側說道:


「無名不願成家,隻想一直陪著小小姐。」


姥爺看看他,又看看我,忽然開竅了。


「是這麼回事啊……」


他頗有深意地眯了眯眼:


「那行吧,隻要你倆開心就行。」


說著,小老頭美滋滋又喝了兩口茶,然後掏出手機開始發消息。


我站在他身後看得一清二楚,他和死對頭炫耀說:


【我孫女和養子湊一對了,羨慕死你吧。】


我:……


管家倒是上了心。


跟在我的身後忽然問:


「我和小小姐,是一對嗎?」


我看他一眼:


「你覺得呢?」


管家笑得溫柔,眼眸卻藏著波濤洶湧。


他語氣虔誠,亦如每一次那樣起誓:


「隻要您想。」


隻要我想,他可以是我的任何。


12.番外:告別


最後一次見到我爸,是在聖誕節前。


這段日子,我聽見不少闲言碎語,都說他現在過得很是落魄。


夏家倒臺了,他之前用了不少腌臜手段,那些人沒少給他苦頭吃。


原先養在外面的情人們也將他拒之門外,就連僅剩的女兒夏恩橙也不願意赡養他。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他又被起訴了。


源於很多年的一場糾紛,或許是我姥爺出手了,最終他被判了刑。


開庭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因為想看仔細點說給我媽聽,也好讓她高興高興,所以我特意坐在第一排。


他戴著手銬被帶走的時候,看了我一眼。


說不上是什麼感情。


我也沒興趣知道。


我隻知道從今往後,我都不必再將自己囚困於過往。


我自由了。


至於他……


到了監獄,會有人教他做人的。


13.番外:被摔碎的珍珠


我叫尹珍珠。


這個名字有點俗氣,但卻是我父親對我最美好的祝願。


他希望我能一輩子做他手心的珍珠,過完璀璨的一生。


可我讓他失望了。


大概因我被保護得實在太好,從未見識過人心醜惡。


當夏方遠一次次出現在我的世界裡後,我動心了。


他和我認識的那些男人很不一樣,是個徹頭徹尾的野心家。


他似乎從不害怕野心被我窺探。


就好像,他明晃晃地告訴我,他對我的愛中一部分來源於我的家世。


現在想想,我那時簡直蠢笨如豬,竟覺得他坦誠。


當然,我也為此付出了代價。


父親不同意我們在一起,覺得他是另有所圖。


我替他辯駁說,世間人均有所圖,隻不過他擺到ťü₄明面上罷了。


可父親還是不同意。


我提出要和他私奔,他卻像看傻子似的看我。


要是那時候我能讀懂他眼裡的意思就好了。


我們沒有私奔,反而生米煮成熟飯,我懷上了他的孩子,這下父親不願意也得願意。


婚後,我帶著父親給予的支持和他一同創業。


藍圖初成的時候,他變了。


他說,尹珍珠你連飯都不會做,娶你有什麼用?


他說,尹珍珠收起你的大小姐性子吧,除了我,誰還能受得了你?


他說,尹珍珠我當然愛你,可總要應酬,總要有私人空間吧?


在他一聲聲質問裡,我也變了。


我學做飯學不會,溫柔賢淑也裝不懂,反而歇斯底裡學了個十成十。


我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疑心他在外面有了女人,整天食不下咽,我們就這樣互相傷害、折磨,那時我的眼裡隻有夏方遠,連自己的女兒都看不見。


再後來,我好像瘋了。


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連心愛的男人都留不住,我還能留住什麼呢?


我每天都很想死。


有時候看見女兒小小一團,我覺得好像還能再堅持一下。


可當我發現夏方遠又和哪個女人開了房,我就又堅持不了了。


在反反復復的自我厭棄中,夏方遠先一步將我送進了療養院。


後來我真的瘋了。


我想盡一切辦法尋死,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的過往是什麼,每天透過病房方方正正的小窗戶看向外面。


隻要我死了,我就自由了。


但偶爾……


我會想起我的女兒,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可那也隻是一瞬罷了。


我控制不了我的心。


從來如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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